孟德辰说了看过的两份,又补充道:“另几份不大重要,我没细看。”
祁岱云急问道:“那两份情报你手头有吗?”
孟德辰回道:“我抄了敌特人员的名单。”掏出来递给祁岱云,又急道:“午夜过后,宪兵队要抓捕在内二区活动的董质诚等人,我和杨楣同志原本准备下午通知他们,可发生了意外。我现在不能出面了,您安排人去通知吧!”
祁岱云听了,急道:“好,我立即去安排他们撤离。这样儿,你就待在我这儿,冷静冷静,最好先睡一会儿,再把今天的遭遇仔细回想几遍,等我回来,我们要分析清楚杨楣同志的死因,这对我们今后的行动至关重要。”
半小时后,祁岱云回到照相馆,上了二楼,孟德辰在电灯下正自忧思。
祁岱云坐下来,点了一支烟,喷着烟雾说:“我已经安排好了,董质诚等同志很快就会脱险。”
孟德辰神情仍然凝重,似乎难以从杨楣的牺牲中走出,回道:“那就好,那就好,但愿别再出什么意外。”
祁岱云点头道:“我详细分析过了,杨楣同志是从上海来的,到北京有近一年了,估计凶手应当不是国民党的人,而是杨楣的仇家。至于什么仇,不好说,总之是要了命才解恨。如果是国民党盯上了他,才恨不得放长线钓大鱼呢!”
孟德辰听了,点了点头,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凶手要是针对我们党的同志,不会当街杀害。那样的话,我现在也就坐不到这儿了。”
祁岱云吸一口烟,说:“初看起来,应该是这样儿,不过还是要保持谨慎,不要早下结论。可如果是杨楣在上海的仇敌来复仇,那看来我们的队伍混进了不少劣迹斑斑的人。唉,出这么大的事儿,责任多半儿在我,对杨楣审查不力。”
孟德辰向祁岱云要了一支烟,说:“杨楣得罪什么人了?……也许九成是仇家找青帮、红帮的杀手干的……您也不必自责,了解一个外地来的人,不是件容易事儿。这就算是一次教训吧。”
祁岱云默然点头,又说:“为了安全起见,最近几个月,你到城外去避一避,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再派人通知你回来。”
孟德辰眉头难展,说:“也好,我去乡下考察一段时间,也许,我们将来也要在农村立足。”
大街上,一辆缓行的黑色轿车轻微颠簸着,显出一股雍容硬朗的气质,车头右侧挺着一面小幅青天白日旗,迎风飘展,许多行人侧目观望。
轿车从北平市第十二中学的大铁栅栏门前驶过,学校正楼前方的旗杆上,一面新换不久的旗帜耷拉着。
旗杆后二楼的一间教室里,一个三十多岁的长发女教师在黑板上写下一行漂亮的粉笔字:“北平的历史渊源”,随即转身向一众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讲道:
“北平这一称谓,在历史上首次出现,是战国时期。战国时期,燕国下置右北平郡。西晋时,右北平郡改为北平郡。其后,北平郡随着朝代更迭而历次更名,辖地也随之改变。直至明朝洪武元年,徐达攻克元大都路,改设北平府,‘北平’又一次重现在我国历史上……”
那辆黑色轿车拐入烂缦胡同湖南会馆的大院里,大门右侧挂着“中国国民党北平特别市执行部”的白底黑字木牌。
宪兵队内二区分队扈队长从后座上下来,夹着公文包走进大楼,一路不时抬手和熟人打招呼。
不多时,上百个高矮胖瘦不等,身着中山装、军服、西装、宪兵制服、警服的参会代表陆续步入会议厅。
众人满座后,主席台上的会议主持人宣布国民党北平市党部副主委濮邯郸发表讲话,身形敦实的濮邯郸居中就座,双目的神光散向听众席,讲了开场白,又道:
“北伐成功,是国民革命的巨大胜利,国民革命军击败孙传芳和吴佩孚,打倒了北洋军阀,迫使奉军退回关外,结束了北洋军阀的昏暗统治,并沉重打击了帝国主义的在华势力,至此,孙总理生前的遗愿初步达成。”
一众参会代表热烈鼓掌,掌声平息下来后,濮邯郸继续讲道:
“如今北京改为北平,北平特别市,我们所处的,是一座特殊的有着数百年建都史,市民阶级构成复杂,历史遗存无数的消费城市,各条战线上的同志,应当对北平有着充分的了解和足够的尊重,要尽快熟悉这里的实际,践行三民主义,打击反对势力,保卫、建设好这座历史名城……”
几个迟到的中年官员从后门进入会场,远望着主席台上寻找座位坐下,濮邯郸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会议厅:
“……放眼整个国家的时局,历来与蒋主席作对的军头还大有人在,可以说,革命远远没有完成,将来,不排除发生局部战争的可能。
“北平处在这一局势中,自然免不了承受大环境的影响。我们的工作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为中央与各路军阀的斗争提供各方面的支持和配合,并且在北平地界上与各方敌对势力作斗争……”
会议的气氛逐渐严肃起来,濮邯郸又讲道:
“张作霖时期,军政府曾经配合蒋主席抓捕了一批共产党要员,但那毕竟是军政府,不可能尽心尽力去剿除。如今,北平是我们的城市,往后,宪兵队、警察局要把调查、摸排、抓捕共党作为首要任务。
“这项工作刻不容缓,因为在北平的共产党每天都在利用掩护身份发展力量、开展工作,并且,每个星期、每个月,都有共产主义分子从各地流入北平,剿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北平的上万条胡同里,不知道哪座房屋、哪家商铺、哪所单位,有他们的身影在活动……”
宪兵队北平大队的顾大队长和北平市警察局的谭局长在会上立下了军令状。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党部要员讲话,向构成国民政府成员主体的党员们部署了经济、文化、税捐、教育等领域的工作安排。
过了正午,会议结束后,院里的各式轿车或者军车、警车陆续驶出院门,又出了胡同,朝向各大酒楼或饭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