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Ⅰ
雷蒙生在山垇中狂奔,像一匹屁股中了猎枪铅砂子的野狼,两条腿交叉出了四条腿的叠影和速度,还巴不得再生出两只翅膀,冲到头顶那群张皇失措“嘎嘎”乱叫的飞鸟前头去。
野猪窝,到了野猪窝就好了!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上一次这样狼狈地奔逃,是他十四岁那年,就在野猪窝。那天是上山砍柴,在山窝里那汪泉水边遭遇了一条四五尺长来喝水的大蛇,雷蒙生一时手欠,拣根霉柴扔了过去,正砸在那条大蛇头上。被激怒的过山峰追了他一整条山垅,那是他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裤子都湿了。
这一次,比那次更要命,撂命奔吧!
终于冲进了野猪窝。雷蒙生两手撑着膝盖,撅着屁股弯着腰,张圆了嘴呼呼呼恨不得把肺掏到嘴巴外来喘气。
胸中的风箱不呼哧了,两眼却傻瞪了:眼前的山泉潭子,只有烂泥不见水。害死个卵人啊!
掏出手机,一通急按,没有任何反应。他举着手机连转了三圈,就是没信号,“联通爷爷哎,咋就不在这山上建个信号塔呢?”
电话必须打!没办法,只能上山顶了。害死个卵人,他一边嘟囔,一边拽着横生斜逸的灌木与树枝,在密密的荆棘与灌木丛中连攀带爬往山脊挪去。
雷泽恩刚跨上一脚踹,手机便在裤子口袋里呜呜震响。
有这么多卵事!他有些不耐烦地掏出了手机。
“支书,着火了,火光耀耀!”雷蒙生急吼吼的声音传了出来。
“哪里着火了?”
“一脚踏三县,都烧成火龙了!”雷蒙生吼着回答。
一座高逾千米的雷公山一山镇三县,东面南面分属邻市兴县、康县,只有西、北两边属芦县。云松村就在雷公山下,是芦县最偏远的山村,也是山区少数民族贫困村。
前两年,脱贫攻坚大会战时,为了增加贫困户家庭收入,县扶贫办给了云松村三个公益护林员指标,每年给护林员一万元工资。脑瓜子有时不太好使、被鉴定为三级脑力残疾的贫困户雷蒙生便是那时当上护林员的。
“不要乱嚼!又喝酒了是吧?”
雷泽恩不太相信雷蒙生这话,除了雷蒙生平时一喝醉就满世界乱打电话之外,主要是他不信雷蒙生真的在巡山。
贫困户护林员,大多是挂个名领报酬,真正上山巡查,没几回。村里另外两名脱贫户妇女护林员,一年难得上两回山,不是说腰疼就是叫腿麻。全体贫困户二0二0年之前必须脱贫,这是顶层定的硬任务,乡里村里也跟她们较不得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工资照发。
电话又呜呜震响了。
“雷泽恩,你怎么搞的?雷公山山火冲天,卫星都拍到了,你们怎么不报告?你这村支书是怎么当的?嗯!” 这一回,来电话的,是乡党委书记何野平。
“何书记,我刚接到报告,还在核实……”
“核个毛线!卫星照片上火线都几个公里长了,过火面积都过千了,省市防火办的电话都追到老子手机上了!”何野平话冲得像一梭子子弹,“这种风势,火路特别快,赶紧组织人上去扑火,乡里和其它村的干部马上就过来增援。要快!”
雷蒙生站在山顶,两眼茫然,他脚不知该往哪儿迈。
回家?他觉得此刻回去了,有点对不住那一万块钱工资;去火场,他又心有余悸有些怯。那火,太凶猛了,一阵南风能卷一面山,一棵松树就是一树火把,一片杉树就是一片火海,那芦萁山就更骇人了,十几丈远就灼得脸皮发痛不说,“滋滋”作响的火龙就像“呼呼”发飚的过山峰,蹿得贼快,近了身就逃不脱。
抓了半天头皮之后,他慢慢往山泉潭子走去。
云松村响起了“嘡嘡嘡”的铜锣声。
祖祖辈辈住在山里的人一听就知道起山火了。
“哪里烧起来了?”
“雷公山。”
“我的娘姥姥哎,这么远的地方这么高的山,这火咋打哟。”
“也没多远,就隔几个山包包,不去打,这火说到就到村上了。”
“带上砍刀锯子扑火拖把,往东到雷公山下,要快!”雷泽恩边敲铜锣边喊。临了,还不忘在小卖部搬了两箱矿泉水捆在一脚踹摩托车后座。
隔着山,火燎杉树“喇喇喇”的轰鸣就惊悚地传入耳鼓。在山里住了四十多年的雷泽恩,远远见了火龙呼啸而来,也不禁心惊肉跳:这火太凶悍了!秋旱连着冬旱,山里干透了,今儿又是个南风天,暖暖的南风吼吼地吹,火借风力风助火势,这火,难打!
“人排成列,斫树斩草,砍出一条隔火带来!”雷泽恩在一处山脊划了道,急忙排开人手,想清出一条隔离带切断火路。也许,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何野平领着干部还没出乡政府大门,营盘村支书廖章和的电话打了过来,“何书记,营盘起山火了,猛得很!这火……只靠乡村干部,恐怕是灭不了哇……”
营盘村在云松村下游,这几年大力发展毛竹产业,万亩竹园就在雷公山区。何野平一听廖章和扭扭捏捏的口气,就知道火龙已进了竹海,“竹山起火神仙难救”,他最担心的状况还是出现了。
“去营盘村。”坐在车上,他拨通了县森林防火指挥部的值班电话。
Ⅱ
乡长兰云领着山外几个平原村的党员干部火急火燎赶到云松村山上时,正碰上“火龙飞天”。
“起火龙了,飞火了!”正在砍树斫茅的人群一阵惊慌,纷纷往山下跑。
雷泽恩抬头一看,心一颤一抖像根被牵扯的琴弦。东南面呼呼而来的烈火带上空,卷起一股浓浓的黑烟,裹着燃烧的草团树叶,盘旋而升,像一条黑色的巨龙,腾空而起,飞越山脊,直接飘过隔火带,浓烟中闪烁的明火暗星,纷纷洋洋洒落在山脊的西面,瞬间点着了西坡干枯的草木。
斩断火路漫延的防线失效了,这火龙困不住了!
“所有人快往山下撤,快!”雷泽恩一边往山下跑一边扯起嗓子大喊。
山里人都知道,“火龙飞天要吃人。” 这个时候,动作稍微慢一点,就有可能被火龙圈进火场,出不来了。遇到眼前这种猛火,火龙圈内有死无生。
“兰乡长,完了!困不住了,两条火龙一合拢,围在里面的人就出不来了!”
“里面有人?”兰云手按剧烈起伏的玲珑曲线,气喘吁吁。
“有哇,护林员雷蒙生还在里面。”
“我向指挥部报告。”兰云掏手机的手,抖抖簌簌。这个刚刚上任的年轻女乡长,第一次面对如许壮阔恢弘的灾难。
何野平刚到营盘村,县森林扑火队踩着脚跟就赶到了,县人武部民兵应急分队和公安局民警也在往这边赶,扑火指挥部顺势就设在营盘村委会。
头绪还没理清,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嚎哭先闯进了村委会:“救命啊!廖书记快救人哪!我孙子孙女在山里啊。”一名老年妇女冲进屋跪到地上。
何野平一问,原来乡中学放假勤工俭学,老人的孙女廖子琴带着弟弟廖子玉进山里捡野木梓(到山主采摘完油茶籽后的油茶山捡漏),邻居家一个初一小女生也一起去了。
“救人第一,立即派人突进去!”何野平向廖章和和森林扑火队下达了第一道指令。
一行人跑到竹林前,怔住了:过不去了!没人能蹚过这种火线。
“干柴莫如湿竹”,眼前的竹林已经烧成了一片恐怖的火海。一棵棵高大的毛竹燃成了火光冲天的大蜡烛,橙红的火焰在南风的吹拂下快速地往旁边的竹子上倾泻漫溢。原本翠绿的竹叶在烈焰中瞬间灰黄卷尖,轰然燃烧,在冲天的火舌和黑烟中翩然纷飞成灰色的火蝴蝶,顺风而舞。被大火烧爆裂的竹子发出巨大“呯呯”声响,此起彼伏,惊心动魄。火龙过处,满山焦黑寸草不留,那些平时被竹挡草掩的坟坑墓包,此刻全部突兀在眼前,惊悚刺眼。那地,烫得像烧红的锅底,脚上的胶靴一踏上去瞬间发软融化。扑火队员们那薄薄的防火隔热锡衣,根本就抗不住这种高温。更何况,还有那条恣意肆虐的火龙,百多米外就灼得人脸发烫,根本无法靠近。
“能调十几台消防车来,也许能浇开个口子让人进去。”
“废话!这么陡的山,人爬上来都牛脚马喘,消防车飞上来吗?”
“撤回去。”廖章和下令,扑火队员的人身安全同样必须保证。
扑火指挥部里,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营盘村火线上火势太猛,人,根本没有突进去的可能!”
“云松村护林员雷蒙生被困在火场内。”
“目前知道火圈内有四个人,还有没有村民进山未被发现,尚无法统计。”
“雷公山东北和西南两条火龙已经合拢,把整座山西北面山麓隔离成了火圈内外两部分,扑火队只能围在外面控制火势外溢。”
“火圈内围了六七千亩山场,除了外围的大火,目前观察到有三四条小火龙在往里燃烧切割,尤其是南边那条顺山垅而入的小火龙,火头借助风势推进十分迅猛,一条两三里长的山沟,几十分钟便一扫而光。”
“火路一旦南北对穿,将山场切成数块,里面的人将无处腾挪,危险万分,存活机率极其渺茫。”
……
Ⅲ
雷蒙生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一掏出口袋,声音又没了。
“喂……喂……”他胡乱按了一通接听键,连着急吼了几句,手机却像块木头,无声无息。
这破电话,害死个卵人!他又一次连拽带爬往山顶攀去。
“蒙生,县扑火指挥部通报,隔壁营盘村有三个中学生上山捡野木梓了,两个女孩,一个男孩,大的才15岁,小的13岁。你想办法找到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雷泽恩一直在不停地拔打雷蒙生的电话,终于通了这回,话赶着往手机里灌。
“捡什么卵木梓嘛,这下他们自己要烤出油了。”雷蒙生额头脖子瞬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他自己还没烤就先“出油”了。
“他们去了营盘村自己的木梓山,你那儿离他们不远,动作快点,还来得赢。”
“我离营盘的木梓山有三四里路,中间还有一片竹山,‘打就打不赢鬼,跑就跑不赢火’,你们真是害死个卵人!”
“蒙生,山火太大,火龙外面的人进不来。三个孩子就拜托给你了,只有你能救他们了。人,保住了,你就是英雄,就是雷锋邱少云。” 雷蒙生上过小学,虽然五年读了三年一年级两年二年级,但雷锋邱少云还是“认识”的。
“书记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我不是雷锋邱少云,我是个懵子,卵子不能比天子。”
“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哇……”雷泽恩急了。
“哪个讲不救了?!”雷蒙生吼了,“我一个爷们,人死卵向天,去就是了!” 电话一收腿一迈,喃喃自语:三个孩子啊,花骨朵一样,三个孩子啊……他娘的,害死个卵人!
营盘村的木梓山离竹山隔了三两个小山包。
“我还折了根芦箕杆吸茶花蜜呢,一朵花都没有。哼!”廖子玉一进茶林,见油茶树上没有一朵茶花,靠在树蔸上,就是不肯上树。
“笨猪,莳田时才有茶花蜜,现在只有木梓果。”廖子琴叉脚立在茶树桠上,一边钩采木梓果,一边劝弟弟,“赶紧上树去找野木梓,完成你自己的二斤木梓仁任务,姐带你去摘金刚果子吃。”
“金刚籽不好吃,麻涩麻涩的,我要吃拐枣(枳具子,又名鸡爪梨)。”
“拐枣要打了大白霜才能吃,现在去摘,也麻涩……嗯,怎么有股子烟巴味?”站在树桠上的廖子琴率先闻到了风中的异味,她使劲吸了吸鼻子,烟呛味越来越浓。
“什么烟味?没有哇。”
随着烟尘不停地掉落到木梓叶上,廖子琴终于反应过来:起山火了!
“起火了,赶紧回村告诉大人。”三人背上扁篓,从山路上往村里狂奔。
回不去了!
即便是三个十几岁的少年,也知道他们回家的路断了。
站在坡顶,山脚下舔燃落叶和灌木杂草的火龙左右望不到头尾,无间无隙不漏一寸,逆着南风,缓慢而坚定地向山头卷来。远处,竹林火海中的“呯呯”声,响成了过年的烟花爆竹。热浪随风而荡,灼到脸上发疼难忍。十五岁的廖子琴,一手紧紧拉着廖子玉一手绞着扁篓的背带,脸色发白,浑身颤栗,两腿抖得筛糠似的,迈不开步。邻家小妹开始嘤嘤哭了起来。
“啊嗬……啊嗬……”身后传来高吭的男声,一遍,一遍,又一遍。
这是山里人在山中传声唤人!
山里长大的廖子琴终于醒了过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喊出了一句:“救—命—啊!”
“雷泽恩,情况怎么样了?”何野平带人到了云松村。县森林防火指挥部指挥长带着林业局长赶到了营盘村接替指挥,何野平担心兰云经验不足处置失当,还是赶了过来。
雷泽恩与兰云正领着几百号干部群众守在一条山区水泥公路上。
“何书记,火转向了,现在在往山里烧。我们只要守住这条路,火就溢不出来。”
“扯蛋!我问的不是火,是人。”
“雷蒙生答应去找这三个孩子了,到现在还没回话,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了。”
“再问问哇。”
“电话一直打不通,可能山里信号不好。”
“这个雷蒙生,听说脑子不太清醒? 靠得住吗?”
“靠得住靠不住都只能靠他了!”
“营盘那边的竹山里,冇功夫可下。你这边,能不能试试往里送人?”
“书记,这事太危险了,搞不得!营盘那边是竹山,火大,人进不去。我们这边除了杉树山就是荒山,杉树林和竹林一样,一起火,根本没法靠近。大山里的荒山其实最危险,几十年没人砍没人进,遍地是杂灌丛和芦萁,密密实实高过人头,人在里面根本就走不动,方向都看不清。眼下这种山火,派人进去,一旦火龙卷过来,绝无活路。”
“三个孩子啊……”何野平望着飘在头上的浓烟,叹了口气。
Ⅳ
雷蒙生真的遇上了大麻烦。
找到廖子琴三人后,雷蒙生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带她们到野猪窝山泉潭避火。
回程路上,他们遭遇上了一条南边切入山场腹地的小火龙。
刚冲上山岗,迎面浓烟滚滚而来,雷蒙生脱口而出:要死了!害死个卵人,今天得把命撂在这山上。尽管他赤急白脸地大吼:快跑,快跑哇!那小姑娘就是挪不动腿,脸色煞白蹲在地上,裤腿和鞋子都湿漉漉的。
一旦火头切过前方的小山垇,四人将被围困在脚下这座小山包上,进退无路,逃生无门。
雷蒙生不讲究了,俯身将小姑娘像根木头似的往肩上一扛,领着廖子琴姐弟在山路上飞奔。
终于回到了野猪窝山泉潭边。
雷蒙生一掏口袋,手机不见了。
三个孩子望着小小的泥潭不知所措。
“你们都到潭里头去,火来了,就躺进泥里,头上脸上要糊把稀泥,一个个细皮嫩肉的,火一燎,脸皮就烂了,不好看嘞。”
泉潭四周茅草丰美,雷蒙生从系在腰上的竹筒刀架中抽出砍刀,疯狂地斫茅斩草砍树木。一圈,一圈,又一圈……终于把刀一丢,“累死了,刀斫卷了,斫不动了。” 自己也走进泥窝窝中坐了下来。
不行!这茅草堆在潭边上,大火一来就起风,吹到泥潭中烧起来了,自己和几个孩子不就成了灶膛灰里煨红薯,要熟透么?雷蒙生时懵时醒的脑袋这时却出奇地清醒。
“先烧掉它们,先烧掉它们!”雷蒙生指着水潭四周哇哇大叫。
三个小孩茫然地看着手舞足蹈的雷蒙生。
“谁有打火机啊?”雷蒙生抓狂了。
进山口和林区公路两边到处是标语 “森林防火,严禁携带火种进山”,真真是害死个卵人啊!
“找松毛针,干的松毛针。”廖子琴看到扁篓中的矿泉水瓶,有了主意。
“我的水瓶大,你俩把水都倒到我瓶子里来。去抓把松毛针来。”廖子琴一边撕扯农夫山泉瓶子上裹的商标膜纸一边指挥两个小孩。
“大叔,还有比松毛针更容易烧着的东西么?”
“有哇,绒绒草(蒲公英)哇,跟棉花丝似的,一点就着。”
四颗脑袋围成了一圈,盯着地上那一小堆蓬蓬松松的绒绒草。“都让开,莫挡住了日头。” 廖子琴看了看头上的太阳,不断调整水瓶的角度,将聚焦白点固定在绒绒草堆上,不一会儿,棉絮似的干草终于冒出了青烟。
雷蒙生扯开嘴呵呵大笑,“书,有读哇,读了就有用。”
他在山泉潭边四处点火,“快躺下,躺到泥里去!”还不忘往廖子琴和小姑娘头发上抹了捧稀泥,“捂着,拿泥捂着。现在可不是图标致的时候,万一火一燎,成秃子了。” 见三名孩子泡在泥里只露出两只鼻孔,他才躺进稀泥里。
听着火焰的“喇喇”声渐行渐远,雷蒙生从泥浆中挺身跃起。泉潭四周,环型火线已婉延而去,远远地离开了这方小小的泥潭。
“哈哈哈,你们三条小命,算捡回来了。等山火熄了,我就送你们回营盘。害死个卵人。”
Ⅴ
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终于熄灭了。
去山里找人的队伍回来了,空手而归,三个孩子都不见了。云松村传来消息雷蒙生也失联。
营盘村委会门口,人群熙攘却沉默无声,尚未散尽烟尘味的空气中,飘着一股沉重的悲伤。
廖子琴的奶奶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坐在村委会门口的台阶上一抽一噎,两眼无神。
一大三小四尊泥塑般的雷蒙生四人出现在村委会门前的水泥坪上时,现场瞬间沸腾了!
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场的县电视台女主持人迎了上去,“各位观众,这位就是我们的救人英雄雷蒙生同志。就是他,在火海中成功地救下了三名上山勤工俭学的中学生。” 女主持人将话筒伸向雷蒙生,“雷蒙生同志,当你明明知道去救三个中学生很危险时,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请问,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于是,全县观众见到了这样一个名场面:泥猴子似的雷蒙生大手一挥,“这火,害死个卵人。它烧树,可以;烧人,不行,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