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倾城之恋》作为张爱玲最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说之一,讲述了乱世之下一场关于爱情的博弈,在众多爱情模式中,书写了一场经典的爱情范式。从最初相遇到最后结婚,两个孤独漂泊的灵魂在历经对抗、试探和妥协后,真正卸下心防,接纳对方、完善自我。这场乱世背景下步步为营的爱情,凭借最后的真情得以流芳千古。
关键词:爱情博弈、高峰体验、家庭人格
《倾城之恋》应该是张爱玲冰冷的笔下唯一温暖而琐碎的爱情,可是这段情感的圆满又非常不幸地以一个动乱不堪的时代为背景,那便是一个城市在战争中的沦陷。其中生、死、离、别,都只在毫厘之间,只有片刻之差,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握在命运的手里,而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只是命运手里被牵串拉扯的玩偶,比起外界的力量,他们的力量只是渺小,他们能做的只是相爱,彼此依靠,而恰恰是这场战争,成就了他们的感情。
两个飘泊灵魂的相遇
要想彻底看透一份爱情,那就要设身处地的分析处于爱情中的双方的前后心理活动与想法。
在白流苏遇到范柳原之前,她从小生活在上海的一个没落世族家庭中。通过对白公馆建筑的描写,白流苏前夫家的透露,以及白公馆内部人员的刻画,我们知道白家是祖上显赫过的,但对当时书中的上海来说,白家显然是被时代潮流甩在身后。这种落后在全文中也有原因的揭示。白流苏甫一开始的出嫁便是为了方便白家与唐家搭上利益网络。书中通过三哥的嘴写到,唐家虽不剩什么家私,但他家是个大族。旧式大族以婚姻勾结利益,维护自身的权利与话语权,而白流苏就是这样的就是联姻的牺牲品。白流苏的第一段婚姻显然看来是不幸福的。除此以外,全篇哥哥和嫂子们的犀利言语,尖酸刻薄的态度和斤斤计较的嘴脸除了体现了这类利己主义者的刻薄和世家大族后院里的虚伪,更是白家已然走向没落市侩的真实证明。白流苏待在家的这几年,白家已经把她的钱“用的光了”,价值的消耗,也使家人对她的耐心和热情消耗殆尽。白流苏成了这个家庭里最多余的存在。亲情的转变来的太猝不及防,她知道自己于他们而言变成了无价值的拖累,巴不得像狗皮膏药一样甩掉。来自亲人的伤害和抛弃让白流苏变得更没有安全感。但是白流苏不是一个轻易放任自己生命选择权的人,这一点,在她的第一段婚姻中就可以看出来。在两边世家大族的捆绑下,能够对不美满的婚姻提出反抗,并通过法律手段充分谋取到自己即得利益。但是在拿到这笔钱之后,白流苏却选择回到白公馆——那个曾经利用、抛弃过她的家庭,她的性格中仍然是有软弱成分存在。但是彼时的白流苏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姑娘,从小养在深闺大院之中,能够有这样的勇气已经是难得。七年之后的白流苏再次被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在隐忍的痛哭后,她立即回归了清醒,审视自己的现有条件后,她对着镜子“露出了不怀好意的一笑”。疏离冷漠的人情让她决心改变,白流苏似乎成了步步为营的棋手,开始经营起自己的人生。
范柳原的身世在书中交代的极为透明了——富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因此,他一开始就是不被家庭认可的存在,在传统社会观念里,私生子也不被社会所接纳。但同时,范柳原也是富豪唯一的男丁。在这样优劣分明的人生起点上,范柳原成了天生的棋手。他比白流苏更精于计算,但也比白流苏更渴望关怀、尊重、认可和理解。他需要有一个人能够弥补他在家庭和文化心态上的缺失感。这也是为什么范柳原在与白流苏初次香港接触中,多次赞美她是一个“中国传统美人”。因此,范柳原在面对白流苏时,天然地不同于其他女人,也是由于白流苏满足了他对传统中国女人的所有需求。白流苏是他理想的、内心真实渴望接触到的中国女人,是他内心情感空缺的最佳弥补者。白流苏成长于没落旧式大家族,从小便懂得人情世故,婚姻的变动和家人的人情冷暖更让她温婉的小姐气质外,多了一丝冷静理智与坚韧好胜。这样的白流苏在与范柳原交流中,更容易产生情感的共鸣和价值需求互补。于是这一对天然的情人便开始了进一步的暧昧与试探。
感情博弈里的双方
冷静理智的双方在面对爱情的洪流时,第一反应是预估价值。预估自己在这场情感席卷而来时,获得胜算的概率有多大。在香港,两人第一次散步的夜晚,范柳原靠在那堵墙上渴望白流苏能够懂得他,能够对他真心相待。这是范柳原第一次情绪宣泄,是他对真情的渴望。此时,范柳原明确表达了自己对白流苏的价值需求。范柳原对白流苏的攻势循序渐进,但似乎一切都是在他掌控之中。范柳原用时冷时热的策略,挑战白流苏的情感把控。白流苏自从打定来到香港用感情做筹码“赌一把”的主意后,便小心谨慎起来。面对范柳原的从模糊到热烈,但始终拒不承认婚姻的告白,她用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回应着,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妄自投入太多,避免自己在他面前暴露太多情感价值,从而两手空空。但面对范柳原刻意的冷落时,她又必须要保持自己这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淑女风范,维持自己的价值,同时试探范柳原当下对她的态度,几番揣摩后才敢走出下一步,不可不谓是步步为营。
但是,两方并不是商场、战场上的对手,而是有着感情牵绊,相互吸引的男女。在你来我往的暧昧与试探之中,范柳原更迷恋上了柔美大胆而又清醒自持的白流苏;白流苏也越来越忘不掉范柳原稳重又放肆的君子形象。两个在灵魂上本就无依无靠的漂泊者,怀着戒备之心,靠在一起相互取暖。一旦有了这样的接触,感受过温暖的火堆,也就再难独身一人。于是,香港分别过后,范柳原再次回到上海接走白流苏,也就不足为怪。在这一次的接触里,双方都放下了原本的执念,不再倔强地渴望战胜对方。他们的感情状态进入了一个另类的稳定状态——情人。当然,白流苏来港,还有着家庭的压力。白公馆在收到范柳原发给白流苏“乞来港”的电报时,再一次把白流苏作为棋子,抛了出去。家庭的彻底背叛让她不再隐忍,彻底没有了顾虑和期盼。这一次,白流苏不再为家庭羁绊,不用再考虑自己的名声和家族的矜持。于是,白流苏也就承认了情人的身份,用自己的感情价值,去换取范柳原带给她的,家庭所不能给予的关怀和物质生活。而范柳原也并不是全然胜利,求和的电报是他对白流苏的第一步妥协。
真情的付出的收获
很快,香港战争爆发,致使这种另类的稳定状态被打破。在炸弹纷飞的生死关头,白流苏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范柳原,她担心他的船只被炮弹击沉。此时的担忧,证明了两人的感情已在无形之中更进一步,白流苏不自觉的将自己的生命与范柳原联系在一起,思考起了两人未来的可能性,这也就是白流苏在范柳原接她时说的“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白流苏认为自己已经是从属于范柳原的情人,她的生命已经是和范柳原紧紧相连。这种看法也透露出在这种另类感情状态里,白流苏的不安全、不稳定感。范柳原出现在白流苏面前时,白流苏是欣喜、惊讶和担心的,她知道了自己的感情其实是有回应,且可以得到寄托的。因此,白流苏心理上的不平衡感渐渐消失。两人在感情里的关系进一步平等,她对范柳原的防御心理下降,开始主动关怀,将范柳原接纳进了自己的心里。
而战争对生命的威胁,让双方都忘却了“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这进一步给两人提供了一个更为纯粹的情感交流环境。在面对死亡时,人连最基本的需求都无从谈起,在深层心理会产生“本性焦虑”,但是伴随这一种本性焦虑冲动,又会产生一种强大的反生命的力量,由此从生存的本能中又会爆发出一股与之抗衡的生命力,两者之间形成一股巨大的张力,为了化解这种心理能量带来的紧张对峙,白流苏和范柳原将自己全部的心力投注在彼此身上,将自我意识不断缩小,因此两人能够忘我地相爱,最终产生马斯洛所说的“高峰体验”。处于这种“高峰体验”的人,当他更纯粹的成为自己时,他就更能与世界、与之前非自我的东西融合。两人在卸下心防后,更完整的接纳了对方,同时也使得自己更加完善。所以白流苏说:“仅仅是那一刹那的谅解,能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参考文献
张爱玲.现代名家经典-倾城之恋[M].湖南:新世纪出版社,1998.
王国恒.《倾城之恋》的叙事策略与苍凉美学[J].文学教育(上),202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