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左岸◎著
第二章 险遭不测
石脚山，桂东南的一个小山村，因四面环山，且多为石头山而得其名。
山多是这个地区的天然特色，地方政府十分重视对山林的保护，到处可见“封山育林”的石碑。
蜿蜒起伏的群山，郁郁葱葱的山林，保持了优良的自然环境。
但是，由于山多，在自然条件上也严重抑制了工业的发展，桂东南一直在农业社会徘徊，工业的发展犹如蜗牛爬行般缓慢。
石脚山所在的小乡镇，是距离县城最偏远的小乡镇，与县城的连接，只有一条九曲十八弯的“水泥”路，因为一下雨就布满水坑和泥泞。
“山高皇帝远”，改革开放的春风吹了三遍，始终吹不进这里。
石脚山的村民们早已习惯了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祖祖辈辈，与世无争，“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当西方的工业社会由农村向城市发展再返璞归真的时候，石脚山依旧是石脚山，除了煤油灯变成了电灯，没有丝毫的改变。
很多村民甚至一辈子从未走出过这个小乡镇。
结婚的第二年，十一婶有喜了，生了个女儿。
“没中，还得再生。”十一叔心里想。生个儿子延续香火是他这辈子最重大的任务。
第二年，又有了，结果还是女儿！十一叔有点挠头了。
“我们把第二个女儿送人吧，再生养不起了。”十一叔跟十一婶说。
十一婶没说话，眼神带着一丝忧伤，襁褓中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小嘴唇不时动一下，十分的安宁。
两行泪水顺着十一婶的脸颊流了下来，她从来都不善言辞，她也作不了什么主，她知道丈夫的心思，她也理解丈夫，不生个儿子下来在村里是抬不起头来的。
几年劳作下来，家境始终没有好转，养的猪死了两头，养鸡赚的钱买了谷种农具之后所剩无几。
家徒四壁，白天不用锁门，实在是太穷了，小偷进来都不知道偷什么好。
贫贱夫妻百事哀，她什么也说不了。
一夜无眠，两人无话，第二天天没亮，十一婶就起床了。
“我回去问问。”十一婶低声跟丈夫说了一句，就往娘家的方向去了。
第三天晌午，十一婶回来了，夫妻两人各喝了一碗粥，抱上半岁大的二女儿，送给了十一婶娘家那边的一个远房亲戚。
……
时年，二十二岁的十一叔拜了邻村的一个老中医为师，进一步深造他的草药医人之道。
“一定要养精蓄锐，结合中药调理，在春夏之交播种，方可生下男孩。”师傅告诉他。
十一叔深信不疑，用心照做，铁了心要在第三胎生一个儿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70年代寒冷的冬夜，钟乔的降生，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为这个贫困潦倒的家带来了生机和希望。
十一叔多年的苦闷得以释放，十一婶强忍着痛，一言不发，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钟乔的童年，在泥土中滚大，在猪屎巷中长大。
像农村中大多数的孩子一样，光着脚丫子，穿着破烂的开裆裤，每天和邻家的孩子射弹弓、掏鸟蛋、捉迷藏、垒薯窑、挖泥鳅、钓青蛙、放风筝、扇烟包、弹榄核……
或许，在钟乔老得只能稀粥当饭的古稀之年，关于童年的记忆仍然不会湮灭，它就像扎了根的藤蔓，永远缠绕在钟乔的心中!
快乐的时光总是让人眷念，可是，快乐匆匆，岁月匆匆，在每个人意犹未尽的时候，昨天的日子，昨天的快乐已经悄然远逝，就像一缕青烟飘过、远去、消失……
童年的快乐时光沉淀在钟乔记忆的底层，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些天真无邪的日子，是钟乔睁开眼睛来到这个人世间最难忘的生活场景。
懵懂的孩提往事，总是在某个孤独的深夜跃现眼前，撞击着钟乔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总是让他陷入深深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的小村庄，正和邻家的孩子们在收割后的稻田上嬉闹，他甚至看到了父母年轻的面容。
“钟乔，回家了，吃饭了～!”他仿佛又听见母亲略带焦急的声音，在那个孩提时代，在每个天黑前的黄昏，当最后一抹彩霞消失天际，他总能听到母亲的呼唤。
“钟乔快下来！好好玩啊！”
他永远记得，有一次，七月，艳阳高照的七月，父母都下地干活去了，村里的孩子头拉拢了一大帮孩子，鬼鬼祟祟地对他们说：“我们到村边的河里游泳去吧，大人都不在家，不用怕！谁不去谁是胆小鬼，以后不跟他玩！”。
七月艳阳似火，炙烤着大地，热浪滚滚涌来，孩子们经受不住诱惑，纷纷跟着孩子头奔赴而去。
好不容易跑到了河边，早已是热汗淋漓、眼冒金星、脚底生烟，第一个跑在前头的孩子头早已“卟嗵”一声像只青蛙一样跳进河里爽快去了。
其他几个大一点的会游泳的孩子也接二连三地跳了进去。
岸上只剩下钟乔等几个不会游泳的比较小的孩子，孤伶伶地站着，怯生生地欲跳又止，眼睁睁地看着河里的几个小子发疯似地嬉戏，惹得他们心痒难忍。
“走，怕什么，跟我来。”还是钟乔胆子大，三下两下脱光了衣服，带着几个小鬼就向河里走去。
这条河，连着附近几个村庄共用的一个很大的叫天塘的水库。
每当水库水太满或村庄田地干旱时，天塘便会放水下来，放水前会提前通知各个生产队做好准备，天塘水库是几个村庄生产的命脉。
这一天，孩子们玩得太嗨了，饿了，他们就到岸边的番薯地里挖农家的番薯，在河里洗洗就直接吃了。
……
下午四点，河水突然涨了起来，水流带着野生葫芦、塑料瓶、废弃物、生活垃圾，甚至还有死老鼠，一齐涌了过来！
“快跑快跑！”
事发突然，孩子们有点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几个会狗爬式的孩子开始往岸边游去。
钟乔几个在浅处不会游泳的孩子想往岸边走去，但已经有点站不稳脚跟了。
“钟乔等等我，拉我呀！”
钟乔跑得快，快到岸边时，后面的一个孩子突然大叫起来，那小男孩比钟乔小点，水流太急，根本站不稳，一只脚已经悬空了，一只手拼命抓住旁边的草丛。
钟乔慌了，看到旁边有一根树枝，迅速捡起伸向小男孩，小男孩空着的左手够了两下，终于抓住了树枝。
但同时身体失去了平衡，两只脚都悬空了，只露出两只手和头，大哭大叫，已经不小心喝了水，情况危急！
已经上岸的孩子也吓坏了，一个大点的男孩从旁边竹林里找到一根枯竹竿，几个男孩一起将竹竿伸向钟乔和河里的小男孩，想让他们抓住竹竿拉他们上来。
水位越来越高，水流越来越急。
“哧”的一声，竹竿刚伸到一半，钟乔拉着小男孩的树枝断掉了！
小男孩顷刻失去重心，被河水冲了出去！钟乔脚底下一滑，也跟着被冲了出去！
“啊～！”
岸上的小孩被吓得脸色苍白，看着两人被河水和一大堆垃圾卷入水中，嚎啕大哭，小屁孩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脑袋一片空白，都忘记去找大人帮忙救人了！
风很大，连片的哭声向远处传去。
“不好，出事了！”
在下游不远处劳作的两个村民，知道大事不妙，迅速赶了过来。
河的下游有个水闸，用木板拦着，水位已经快没过木板，这是最后的一道防线。因为根本不知道今天天塘放水，所以木板并没拿走。
水中的两个孩子，已经挣扎到没什么力气了，水流的浮力和冲力作用下，偶尔看到小小的两只人头。
岸上的孩子都朝水闸方向奔去，赶过来的两个村民此时知道可能是小孩溺水了，熟悉路况的他们直奔水闸。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小孩从水闸冲过去，就算不溺亡，上下落差也会把他们直接摔死的！
求生的本能，让水中的两个孩子拼命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这个季节，水中最多的是那种野生的葫芦，这种野葫芦连成整片浮在水面上，而且繁衍能力很强。
两个孩子拼命抓住了身边的野葫芦，一时之间总算不至于沉到水底。
“一个小孩在水闸那里！已经撞到了！”
跑过来的两个村民，跟着岸上的小孩手指的方向，纵身跳下水中。
其中的一个村民眼尖，率先游了过去，奋力托起水中男孩，另一个村民也在旁边一小片被抓坏的野葫芦中，找到了已经昏过去的钟乔。
“快，来帮忙！”
村民迅速清理孩子口中杂物，他们不懂什么人工呼吸，接着把小孩腿抬起，轻拍后背，其他小孩在旁边大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
“呃～！”
过了一会儿，口中吐出一口脏水，钟乔率先醒来。
“有救了有救了！”孩子们兴奋大叫，这时更小的男孩也醒过来了，但两眼无神，已经说不出话来。
大家一起把溺水的两人背回了家，此时村里人都知道有小孩溺水了，都围了过来。
十一叔和十一婶闻讯赶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溺水的小孩居然有一个是自己的孩子，真是吓得魂飞魄散！
阿弥陀佛，总算没事！如果这个小儿去了，夫妻俩也活不成了！
事后查明，天塘水库其中一个闸口坏了，导致泄洪，根本来不及提前通知，后来鉴于事故的严重性，监管人员均受到了处罚，水库管理员被直接炒了鱿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