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离婚吧。”
坐在我身前的女子面容憔悴，眼角湿润，显然是刚刚哭过，听到我的话时，她睁大了眼睛，目光中尽是不可置信。
我苦笑，原来她从未想过。
-1-
今年2017年，他们在2010年结婚，已经七年了。
20岁，城里的孩子都还在上学，可若是在农村，辍学在家，或者外出打工的孩子都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媒婆开始忙活了。
丹和军就是相亲认识的，那个时候，丹20岁，军21岁。
丹面容姣好，军相貌周正，第一次见面之后就开始了联系，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用QQ，而是传统的短信，短信的提示音时不时响起，双方家长很是欢喜，后来的确定关系，订婚，结婚就是水到渠成了。
像所有农村的年轻夫妻一样，男方外出打工，女方在家侍奉父母，也只有在每年收庄稼的时候男方才会在家。军的爸妈都还年轻，所以丹和军一起出去了，那个时候的他们，新婚燕尔，在大城市里一起打拼，纵然生活艰苦，但是有什么可以阻挡得了相爱的年轻人呢？
那段时间，是他们七年婚姻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
后来，丹怀孕了，是女孩，一个新的生命降临在这个家庭里，这是第一个孩子，即使是女孩儿，也足以引起家庭的重视了。
躺在床上坐月子的丹搂着怀中的女儿，看着婆婆满脸笑容，高兴地置办酒席，而自己的丈夫坐在床边温柔地逗着女儿，心中尽是满足。
那是2011年。
-2-
社会上一直在提倡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即使观念逐渐在发生改变，可是男孩继承家业，传宗接代的思想依旧根深蒂固，特别是在农村家庭。
2014年，丹再次怀孕了，但是，是个女孩儿。
即使婆婆尽力掩饰自己的失望，但看着孙女还是会忍不住叹息。有时候，丹看着怀中的闺女，也会抱怨自己，为什么自己没有生个男孩子。于是，她更加细致地照顾年纪越来越大的公公婆婆，照料年幼的女儿，街坊邻居看着辛苦劳作从不抱怨的丹，私下里都在羡慕婆婆家里有一个这样能干的媳妇，婆婆越发满意自己精心挑选的媳妇，对她如亲闺女一般好。
军外出打工，丹在家侍奉父母，照料女儿，里里外外都做的极好。
日子平淡的如白开水一般，早起做饭，种菜浇水，打扫院子，送小孩儿上学，这些细致琐碎的事，早已慢慢地占据了丹全部的时间。与此同时，当初那个描眉化妆的青春少女也在慢慢地消失在岁月里，皮肤不再滑嫩，手也因为长年劳作变得越发粗糙，曾经那个谈天说地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普通的农家妇女。
-3-
2016年，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会和以往的几年没有任何的区别吧。
军出轨了，出轨对象是打工时遇见的女人。
年初，军告诉丹，他要和丹离婚，他有了喜欢的女人，而且怀孕了，经过检查，是个男孩儿。
“什么时候的事？”丹坐在凳子上，紧紧地端着手中的茶杯，极力地暗示自己要冷静。
“去年六月。”军看向窗外，还是冬天，房顶还有积雪。
丹紧咬着嘴唇，因为过于用力隐隐有鲜血溢出，她多想说，让那个女人把孩子打掉，可是她不可以，那是个男孩儿，“你一定要和我离婚？”她再次问道，“你看看村里面有哪家离过婚？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丹，你冷静一下，我……”军看着面前的老婆，怎么也说不下去了，这些年，丹为这个家庭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感谢她，但不爱她，突然想起那个漂亮的女人，狠心道，“丹，她已经怀孕了，我们必须离婚！”
丹再也忍不住，泪水喷涌而出，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要离婚，我不和你离婚！”丹拉住军，哭着说道，“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我都改，我都改，但你不要和我离婚，好吗？我求求你。”
军看着这位眼角已有皱纹的女人，突然想起了初见时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儿，怎么也不能把她们重合在一起，很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一时有些不耐，他甩开她的手，冷冰冰地说道，“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不爱你了，我要和你离婚！”说完就转身向外面走去，正是寒冬，走出屋子的那一瞬间他猛地一颤，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了，但是，仅仅是片刻的迟疑，他就离开了。
丹扑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4-
这是丹和军的事情，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可是，却引发了另一个家庭的悲剧。
霞是军的姑姑，斌是丹的小叔，霞和斌是夫妻，丹和军在一起是霞牵的线，做的媒。
知道军出轨后，斌怒了，他指着自己多年的妻子大骂，“要是丹和军离婚，咱俩也离婚！”
很可笑的事情，对吗？丹告诉我的时候，我无言以对。
透过电脑屏幕，霞狠狠地骂自己的侄子， 又多次骂那个女人，各种脏话都骂了出来，能想象的到的，想象不到的都有。那个女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关掉视频，只是静静地听着，只是反复地说，“我要和军结婚，我有了他的儿子。”
霞除了骂她，骂自己的侄子，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丹回了娘家。
在婆婆家事事恭顺的丹，在家里也是千娇万宠的小公主，妈妈担心女儿，害怕她做傻事，一步不离，随时跟在女儿身边，丹无数次看到妈妈坐在角落里，关怀地看着她，偷偷地抹眼泪。
这时，公公婆婆出现了，才几天过去，他们的头发竟然白了大半，妈妈不愿意见他们，把他们关外大门外面，不论邻居怎么劝她，她都不开门。
最后，是丹开的门，她怜惜公公婆婆年纪大了，不忍心让他们站在门外受人白眼，看到媳妇的那一瞬间，婆婆失声大哭，跪在地上乞求媳妇的原谅。
丹往他们身后看去，女儿没有来。
丹哭了，忍了几天的泪水就这样滑了下来，也同时做出了决定，她说，“婆婆，我要和军离婚。”还未等到答复，她眼前一黑，晕倒在地，醒来时在医院，妈犹豫了半晌，告诉她，她怀孕了，还是女孩儿。
公公笑着对她说，“丹，你放心，我会给你个答复的，之后，如果你还是想离婚，爸不拦你。”
-5-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女人流产了，离开了军，军回来了，再也不提离婚的事。
公公婆婆再次来了，这次，军在旁边。
斌和霞也站在一旁。
公公骂道，“孽子，给你岳父岳母，还有丹跪下。”
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丹没有说话，军一直在磕，一下又一下，他磕在地上，也磕在她心里。
“你起来吧，我不离婚了。”丹摸着自己的肚子，转身走进了屋子。
军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又想起了初见时她青春的模样，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他喊道，“丹，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他的声音很大，像是在对所有人承诺。
听到这一句话的那一刻，丹笑了，内心却没有一点感觉，似是麻木了。
-6-
我问她，“为什么不愿意离婚？”
“若我离婚了，我的三个女儿怎么办，我的爸妈怎么办，小叔和小婶怎么办，也要因为我离婚吗？”丹笑着说道，“我婶对我很好，我不能害了她。”
“那你呢？”
“这不重要。”丹不以为意。
-7-
之后，我没有再见过丹。
现在2017年，她的小女儿出生了吧，祝她新年快乐，余生幸福。
如果还要说什么，我还是想对她说，“丹，离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