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叶不敢与他斗狠，只是飘闪躲避，转身飘立在岸边的柳树上，脚掌踩踏树枝，引得叶丛起伏乱晃。她道：“你越是激愤，我便非要讲。”
话锋一扬，冲着子休道：“当日他作为守殿将军奋勇作战，率领章兵以死相拼，以一柄八叉水刃斩敌杀寇，扭转局势，为人鱼族救兵支援赢得时间。待到击退鲼兵，海神因其功绩许诺将公主下嫁。勤王之功，海族驸马，他一时风头无俩，身份显赫。”
子休暗道，此怪其貌不扬，尽有如此来历，却不知他如何流落到鹿溪，成了此处老怪。
正待相询，又听纤叶道：“谁想天意弄人，不做美事。那人鱼公主因嫌他相貌丑陋不肯相嫁，赫然跳下云崖香消玉殒。他听闻消息后伤心愤懑，醉酒之下酿成巨祸，无意间放出族中封印百年的凶兽——裂水龙象鲸。哎，国主好意将爱女下嫁却被逼得身死，又因他放出妖兽惨遭众臣弹劾，只好将其削除海籍，赶出了瀛圣宫。从此他便成了失水之鱼，丧家之犬。”
老祖羞怒难抑，癫疯发狂，全无顾忌。触须碰撞之处无论草木礁石尽皆震得粉碎。触须长卷，圈住纤叶所栖树木，连根拔起。
纤叶浮飞逃离。
老祖不依不挠，触爪飞速横扫，将一排绿树拦腰劈断。
纤叶呵呵笑道：“老妖，此后你性情大变，凶残恶毒，流落到了鹿溪，祸害了不少蝶族生灵。牛爷爷奉旨降魔与你激斗三日三夜，斩断你一根触足。你大败亏输，立誓永不为恶。我师听说你命运多舛怜你凄苦，上奏国君，将鹿溪供你休息。此后，你镇守此处慑伏周边妖怪，保这一方太平。鹿溪百姓感恩戴德，尊称你一声老祖。”
纤叶双翼扑闪，白皙的脸上露出鲜有的阴冷，喝道：“福青，你今日当真要与我为敌么？”她声音清激似一道闪电劈破，鸣脆嘹亮。
老祖触足立时僵住，一动不动，眸子里赤红精光瞬息收敛露出淡白清亮的眼神。老祖周身霞光浮动，触须收拢，脑袋蜕退变小，重又化为人形。半晌，他粗声道：“难怪臭丫头对我的来历如此清楚，原来蝶巫清泠是你的师父。”
纤叶见他收了兽身，心知他不会再与自己为敌，笑着道：“师父说过，金牛湾的牛爷爷在族内鲜有敌手，几近无敌，却在鹿溪被老祖缠斗不休，足见您功力非凡。”
此刻，老祖凶性收敛，纤叶为避免它凶状再发，好言相捧。
老祖笑道：“你师父宅心仁厚，她可还好？当年我与她约定，留在鹿溪潜心修炼，等到有所成就再与那老牛一战，洗刷耻辱。”
纤叶哼了一声，道：“师父若知晓你叫我蝶族妖女，定然不好。”
老祖闻言大笑：“伶牙俐齿！想不到二十年后与她的传人交手，竟未伤及毫毛。想来他们法力精深，功力自然一日千里，非我福青能及。即使一战，恐怕也不能胜，反会平添羞耻。”
纤叶明白他虽言语示弱，却是故意试探，想借她之口探明虚实，于是道：“老祖兽身霸道，我只有逃跑的份儿，连一招也不敢强接。”
清流涓淌，波纹叠复，溪水重回顺流。那玉鹿一头扎进水中淌向溪水中央，冲着被子休斩杀的鹿尸急急游去。玉鹿用鼻子嗅了嗅血肉淋漓的尸骸，朝天发出几声悲鸣。嘴巴叼住同伴肢体拖拽着向对岸游去。
玉鹿拉着残尸猛然一跃，跳上岸边，四蹄轻踩，找到一方松软土地奋力踢踏，片刻间，居然挖出一道深坑。它连拱带踢将同伴尸身挪移进坑中掩埋。
此情此景，子休瞧在眼内，无比震撼。刹那间，惭愧、懊悔、痛惜、后悔......五味陈杂。
子休喃喃说道：“畜生尚且有情，何况人乎？”
鹿溪老祖浮在藻藤之上，哈哈笑道：“人有情则伤己，天有情则杀生。老夫素来冷血无情，这畜牲柔软心肠，大大折损我的声名，便留它不得。”言毕，右手精光闪耀，多了一柄三尺长的弯刀，刀刃处裂开八处叉口，藏有暗刺。刀身凌烈锋利倒映在水波之中明晃闪光。
纤叶道：“八叉水刃！”
鹿溪老祖手执水刃冲那玉鹿大喝道：“心慈手软，败亡之道。喂养了你这么多年断情绝欲的鬼酒，竟还是如此绵柔如水，吃的亏还不够多么？”
子休微微一怔，琢磨他此番话语不似对花鹿而讲，更像是对老祖自己所说。他心道：“从功勋卓越，护国卫海的将军变作失去家乡，无家可归的妖魔；从海族驸马，众人追捧变成失爱鳏夫，族中罪臣；从一夫守殿，万夫莫敌变成手下败将，一介残身。人生从万丈高峰跌至深渊地底......老天对他确是不公……”
思绪未尽，那八叉水刃盘旋飞转迸出一记青光向鬼酒玉鹿飞速扫去。
子休大声疾呼：“前辈万万不要！”情急之下，身疾如风，挥舞大蝶纤叶剑朝着青色光波劈去一道黑波气浪。
青黑相接，光芒碰撞，在空中爆破炸裂。
老祖冷道：“我杀这畜牲也要你小子多管闲事么？你杀了我的宝鹿还未和你算账，此番又来搅扰。非是我与你纠缠不清，是你狗拿耗子，怨不得我。好，好，好！那就看看你有多少斤两，胆敢如此。”水刃回旋，横扫劈破冲着子休挥刀斩去。
子休见他气势汹汹，凶猛攻来，心中馁了几分。然而避无可避，只能顶着头皮，挥着大蝶剑飞掠而起，强行接招。他道：“可怜之人确有可恨之处！”适才对其生出的同情之心大大收敛。
刀芒青幽，剑气黑墨。刀剑相撞，叮当作响。子休真气与老祖相比自然格外薄弱。这一击之下，黑剑险些拿捏不稳，虎口震出丝丝鲜血，一时面容惨白，大感吃力。
老祖一击得手，凶暴更盛，凌空高跳，双手高举水刃如山压顶，飞冲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