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区委五号家属院,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是二轻企业麻业社的所在地。这个小企业只有二十多个职工,当时例属于手管局。主要产品加工粗细不一的麻绳
麻业社一九七五年才从这里搬走。腾下的十孔窑洞,经简单粉刷整理后,县委办公室就安排县直机关的一些干部家属住进来。共十孔窑洞,中间的两孔住着时任离石的县委常委监委书记雒品山,雒的隔壁是从贵州省调回来的时任离石县文化局的局长薛贵枝。
老雒的祖籍是离石县坪头乡呼家山村,其家属是枣坬乡西侧村人。
老薛两口子都是枣坬乡人。他们两家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亲戚特别的多。
那个年代,城里人吃饭,粮食的唯一来源只能靠每月定额供应的28斤商品粮。而且不分身份,干部职工和普通市民不论品种、分量都是一个标准。每家每户每月都要拿着购粮本,带上几个大小不一的面袋,到粮油总店去领粮。领导干部也一样,不分等级没有特权。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特别是口粮,家家户户都要精打细算的吃,才能勉强一月接上一月。所以每日吃的稠稀、粗细都要费点心思合理搭配,因为每人每月28斤粮要摊划的够30天吃。有些家庭男孩子多饭量大,他们一个人就能吃两个人的饭。这就要娘从自己的嘴里省下来填补缺口。因为父亲是家庭的主要劳动力,先要保证他能好吃饱。
那年代很少有家长劝自家的孩子多吃饭,反而是埋怨孩子太能吃了。不是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确实是每月的口粮就这点量,老大吃多了,老二,老三就不够吃。不说钱也不宽裕,就是有钱你也买不到粮食,去饭店买个饼子也得要粮票。所以怎么做饭是有技术含量的。
老雒、老薛两家也都是这种情况,只是他们在这个院里,要比别人家接待的亲戚多一些。
一年四季不是姑姑家走了就是姨姨家来,叔叔家走了舅舅家来。一个接一个、一帮接一帮,很少间断。
大家知道两孔窑洞一共也就四十平米左右,家里都盘着火坑,立着水缸,还是储放口粮的箱箱罐罐,自家人住着也不宽敞。再添上几个亲戚,其中还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每天怎么安排这些亲戚的吃和住,真还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家知道,离石的西山地区沟壑纵横、十年九旱,多数年景庄稼收成都不好。过去就连人的吃水也要靠天,下场小雨形不成径流,就地都浸了。非得大雨才能把雨水集中起来流入打的旱井中,经过储存沉淀以后才能供人畜饮用。卫生达不达标,不会有人在意,只求有水就行。在西山地区男人要娶媳妇,女方家要把男方家有没有旱井作为考虑条件。遇到天旱锅里没粮、井里没水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这个时候人们就离家外出走亲戚找朋友度荒。在村里谁家城里有个亲戚是很让人羡慕的,有些亲戚如表哥表妹、叔叔嫂嫂、姑姑、姨姨算是比较亲近的。有些就是生拉硬扯着往近里靠,来你家住上两晚吃上几天,就是人走了你也没弄明白他是自己哪门亲戚。这样就有了雒、薛两家亲戚多,经常来,住的时间长的原因了。
我们家厨房的门和窗都向北,门的对面就是老薛家,他们家谁来谁走我们稍斜眼就能看到。天气暖和时院里的人们经常会端着饭碗凑在一起边聊边吃。老薛家是从贵州回来的,吃饭时院里放个小木炕桌,桌上摆个有贵州风味的小咸菜,我们从厨房门端着碗一出来,顺腿就走到他们的小饭桌跟前。几乎天天和他们凑在一起吃饭。老薛爱说好逗,出去几十年虽然腔调微微有些不一样、但基本乡音还是未改。又实实在在、不拿腔弄调。所以人们喜欢和她俩口子聊天。老薛扯不了几句就讲开当年南下入黔的事了。讲贵州的风土人情、饮食习惯。老薛去的地方是黔东地区,听他说也是个苦地方。曾任过一个县的人武部部长。家也带去了,生的第一个孩子叫晋黔,女儿叫小琴。晋黔的妈身体很胖但特别能干,调回离石后在工商所上班。所有的家务事都是她一个人干。脾气也好,家里来的亲戚再多也从不抱怨,干活做饭不紧不慢,人少做稠,人多做稀,总还是要来的客住得下能吃饱。老薛就略有不同,家里天天来客,一年到头不断,时喜时愁,日子久了有点烦是自然的了。
老雒家生活更紧巴,老婆没工作,家里以外的事也不擅长,柴米油盐酱醋茶一般都不采买,全靠老雒。老雒是一个从来不求人的人,他一人的工资要常年管七八口人的饭。困难是肯定的,而且还不小。他们夫妇本来有个亲生的女儿,叫宝英,我见过但印象不深。17岁时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去了王营庄育红农场插队,有一天在砖窑出(搬或背)砖的时候,砖窑突然垮塌,人被活活砸死。死的时候还不到19岁。中年丧女,而且失去的是夫妇俩唯一的亲生女儿。这一变故对他们夫妇的打击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真是天不长眼,地不悯人!雒八二年底卸任检察长、改任离石县委副书记,八四年任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做了一辈子官,可一天也没有享过福。吃粗茶淡饭,穿布衣褴衫。出门骑着个破自行车,不是领粮就是买菜。家里领养了一儿一女都还小。初搬来时还有个近八十岁的老娘。亲戚更是一进一出川流不息。那时候的人走亲戚简单又实在,来时什么也不会带,吃住不考虑主人的感受。你内心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接待。十天不多、半月不少、心安理得的住着、吃着。嘴上勤快地喊着伯伯、嫂嫂、姑姑、姑父。可主人呢?愁归愁,难归难,对亲戚还是要保证他们的温饱。全院的人都知道,只要操西山口音的人进了院子的大门,就一定会是老雒家的或老薛家的亲戚。
不是西山的人天生爱走亲戚,也的确是无奈。你穷他更穷,你日子紧巴,可他们还饿的心慌呢。再不济也能逃个水荒。所以一到穷三困月,就得万般无奈的走出来。躲了一天算一天,将就一月算一月。
现如今西山地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多数人也移民进城了,年轻人还天南海北的散落在全国各地打工挣钱。逢年过节西山的公路上跑的都是老百姓自己家的小汽车,你要让人家来你家住几天恐怕是请也不会到了。
二零二四年三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