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挑子一头热,这是一句源自于故乡农村百姓真实生活的俗语。我们故乡,除了一些少数集镇,几乎没有固定的理发店,剃头的师傅们都是担着剃头的挑子游走于村落之间,在大街上露天为人们刮胡子、理发。通常,剃头的挑子一头是一个柜式的小工具箱,里面盛放着各种理发用的工具;另一头是一个烧劈柴或木炭的简易火炉,用来加热剃头时用的水。
剃头的地点一般就在村口的路边上,夏天选一个阴凉大的树荫,冬天则找一个背风向阳的旮旯。剃头的人坐在一只不高不矮的方凳上,脖子上围着一条已经有些失去原来面目的围布,剃头的师傅则微微低头站在边上忙活着。剃头的现场往往围着许多人,他们在剃头挑子四周随意或蹲或站,有的是等着剃头的,有的则纯粹是来凑热闹说闲话的。剃头的师傅因为天长日久在外面跑,见得人多,自然知道的事情也多,因此常常是手不停,嘴也不停,一边剃着头一边谈笑风生,一股脑地把一段时间以来耳闻目睹的各种希奇和新鲜事讲给大家听。
当时,剃头的价格似乎也不怎么贵,剃个头大约就是1毛钱左右,单刮胡子好象是五分钱。但是,即使如此,对于没有什么现钱来源的乡亲们来讲还是有些囊中羞涩。虽然一般情况下,大部分人都是剃完头就给钱,但也有采取记帐的方式到年底或有钱的时候一起结清的,个别的还有用粮食或其他实物来抵钱的。有时,有人剃完了头,或是由于一时疏忽忘了带钱,或由于手头吃紧暂时兜里没钱,剃头的师傅通常也都不会很计较,只是随口说下次一起给吧。不过,过去人与人之间的诚信度还是很高的,很少听说有因为理发而赖帐的现象发生。
剃头的师傅和村里的人很熟,一是因为经常来,许多人都打过交道;二是因为三里五乡,没有亲戚,也有朋友;因此互相之间大多都很好说话,偶尔谁家有病人或走不动路的老人需要理发,他们会拿着工具到家里去,服务到床头。另外,还有的人家在初生的小孩满一百天的时候需要剃一次头,不少也都是去家里理得。剃头师傅还和一些村子达成口头协议,定期来村里为人们理发,俗称为包庄。
我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剃头行头,要数剃刀、篦子和荡刀布了。造型别致、寒光慑人的剃刀,我非常想拥有一把,但大人是不让玩的,就是摸摸也不行,那理由自不必言说。篦子,我们村有几个小女孩,头发里常长虱子,不管谁家请了剃头师傅,她们家大人都要借比梳子密实得多的篦子,篦虱子。那篦子经她们用过,我们男孩是不会再用的,怕那上面的虱子蛋迁徙到我们头上做窝,生儿育女,惹人笑话。荡刀布,因剃头师傅长年累月荡磨剃刀,油腻发亮,而成了龌龊孩子衣服的代名词。
儿时的我怕剃头,听到唤头声就知道剃头匠来了,趁大人不留神便一溜烟跑开。母亲大呼小叫半天,方才磨磨蹭蹭归家,强忍泪水让剃头匠斩首般地剃头。剃头匠在荡磨剃刀时,心怦怦直跳,双眼紧闭,双手紧抓椅子扶手,手心也湿漉漉的,生怕师傅一不小心将耳朵割下。几十年过去,剃头剪子“喀嚓、喀嚓”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钝推子夹着了头发,头皮还感到隐隐作疼。再说那个年代,人们的发式如同绿军装般单一,老年人“和尚头”;年轻点的“高平顶”;妇女都为刘胡兰式的“运动头”;孩子则从耳朵向下把头发剃光,剪短头顶的“马桶盖”。“剃头三天丑”,刚剃的“马桶盖”,是我最不喜欢的发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