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宋词汉文章明清小说”,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文学体裁,都有属于这个时代的巅峰之作且又有能流传千古的经典,都有属于这个时代的名家且又有能星耀后世的彗星级大家。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盛唐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有诗仙之称。性嗜酒,有“斗酒诗千篇”之说。
据记载,他出生在唐朝安西都护府的碎叶城,在今天吉尔吉斯坦北部,大约五岁时才迁到蜀地。他父亲叫李客。“客”可能是对外来人的称呼,表明他们不是当地人。据李白自己说,年轻时漫游扬州一带,不到一年就“散金三十余万”。后人据此推断,他父亲应当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商人。他的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种清新自然、不事雕琢的美,应当说就是这“蜀江水碧蜀山青”的自然风光熏陶出来的。
李白聪颖还学善记,“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六甲”泛指道教典籍,“百家”则泛指古代各家各派的学说。此外,他还“十五观奇书”,“十五好剑术”,“十五游神仙”。他虽然也熟悉儒家典籍,但向往的却是“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而根本不屑于做儒家的信徒。二十四岁时,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开始了他向诗坛的进军。他是云,必须飞到天顶去探测天空的浩渺;他是水,必须奔到大海去扬起海上的狂涛。他“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几乎游遍了黄河中下游和整个长江流域的各个地区。在当时,且不说旅游主要靠步行,就是骑马,乘船,坐牛车,要走遍这么广大的地域,至少在精神上,他每时每刻都在奔波。李白不仅到过许多地方,见多识广,而且人生阅历也充满了传奇色彩。他当过隐士,在山林里与朋友酣饮纵酒,养了无数的驯鸟。他曾经当过道士,一门心思地采药炼丹,求仙学道,以为真的能够白日飞升。他精于骑术,擅长射箭、击剑,以游侠自命,身上老是带一把短剑。他曾经受到朝廷的征聘,有过皇帝召见、亲自下车迎接的殊荣,由一个普通百姓一跃成为翰林学士。在安史之乱中他曾投笔从戎,以东晋著名的宰相谢安自命,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也因此而意想不到地卷入政治斗争,被关进监狱,成了囚犯,被判处永远流放夜郎;遇赦免后,年已六十,他还赶到今天的南京,准备去参加平定安史之乱的军队。总之,他一生的经历大起大落,充满了荣光和艰险。他打过交道的人,上自唐玄宗、杨贵妃、朝廷各级官员,下至监狱里的牢头、和尚、道士和最底层的农夫农妇。他熟悉各个阶层、各个身份和各种职业的人,把这五光十色的生活都写到了他的诗歌里。
他能写高适、岑参那种大气磅礴的边塞诗:“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邑,思妇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应未闲。”(《关山月》)
王维的诗境界幽静,但又充满了生机。这种诗李白也有:“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自遣》)王维诗中有一种禅悦的境界,这是李白诗中所没有的,但李白这首诗另有一种沉着潇洒:“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静夜思》)这大概是汉语诗中流传最广的一首游子思乡诗,是小农社会永远写不够的题材。
孟浩然的诗把田园生活写得那么有滋有味。李白也有一首田园诗,但意趣不大相同:“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宿五松山下荀云媪家》)
这个大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诗人,并没有摆出一幅悲天悯人的架势去同情农民,只是作为一个极普通的旅行者,端起老妇人那碗菰米饭,眼里噙着泪水,想吃却又吃不下去。有几个诗人能具有这么震撼人心的人格魅力?至于他的《将进酒》等等许多独绝古今的诗篇,别的诗人不要说没写过,首先在思想境界上就达不到那样的高度:“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宋代著名诗歌评论家严羽说,别人写诗是用笔一句一句写下来,李白则只要把心里那股气一张口喷出来就行了,这个比喻真是恰到好处。诗人站在黄河边上看着“黄河之水天上来”,忽然心情一激动,想到这黄河之水就像人类的生命系列,一代一代一去不复返,但依旧滔滔滚滚而来。然而,人生又是如此短暂,明镜中的头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一转眼就是一次生老病死的轮回!面对这无限与有限的矛盾,人活着为什么不尽情享受生活!“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诗人对自己生命价值的实现,是如此自信。正由于这首诗强烈地呼唤真实的人生,才使多少被强行压缩的灵魂都到诗里来享受那足以舒筋活血的通畅。
李白的诗名越来越大,不但惊动诗坛,而且惊动了许多达官贵人,最后甚至惊动了对艺术有深厚造诣的唐玄宗。于是天宝元年,李白四十二岁时,唐玄宗征聘他到长安,给予隆重的礼遇。他自以为是超一流的政治家而其实是根本不懂政治的诗人,高唱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这回真的能大展鸿图了。然而他错了,他是完全生活在梦想中的诗人,梦一旦醒来,留下的就只有失望。以诗人的身份,昂首挺胸走进皇宫,成为皇帝的嘉宾,在中国诗歌史上,李白是唯一的一个。然而,“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李白是何等人物,岂能把这种过眼云烟的荣耀看在眼中。于是他毫无顾忌地卧在这里,是醉了,还是疲惫了呢?
他奉诏写诗,一挥而就写成了著名的《清平调》词三首。第三首说:“名花倾国两相欢,长使君王带笑看。解释[识]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唐玄宗大喜。对李白来说,陪着皇帝寻欢作乐,是御用文人干的事,那是卑屈的。李白在长安呆了三年离开朝廷,主要原因绝不是遭到了谗毁,而只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去适应处处都必须约束自己的政治环境。唐玄宗善于鉴识人物,知人善任,成不了合格的政治家,不如给他自由,让他去写诗。应当说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只有盛唐,只有李隆基能接受李白这个狂人;也只有李白的狂放,能举起诗歌的火炬,来照亮辉煌壮丽的唐代文明。
李白一路向前,来到洛阳,在这里遇见了杜甫。比李白小十二岁的杜甫当时三十三岁,两人的交情自然是由诗人气质的相近而引发的。
“安史之乱”爆发后,李白正在庐山隐居。永王李璘奉命征讨叛贼,李白只知道为国家效力,就投在李璘的帐下。他斗志昂扬的歌唱着:“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湖沙。”他以为这回该轮到他大显身手了。谁知李璘野心膨胀,不听调遣,结果发生内讧,被唐肃宗消灭。李白这一回可是真惹下弥天大祸了,在古代,像李白这样在卷进争夺皇室宝座的斗争中失败了,是必死无疑的。然而唐朝毕竟是唐朝,经人营救,皇帝竟也没有坚持要杀他,只判他永远流放,最后遇赦又不了了之。这也成了后世贬低李白的把柄。其实这件事什么也不说明,只说明他不懂政治。
李白有一颗天真烂漫的赤子之心,无时无刻不用真情去拥抱生活,随便遇上一个什么人,他就能坐下来与人对饮,欢快的唱着,望着敬亭山,他会像老朋友促膝谈心一样,心绪悠然地吟诵着:“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他一路流浪来到安徽泾县,在一个叫桃花潭的村子里住下了。村里有个叫汪伦的人常酿造美酒来招待他。临别时他吟诗相赠:“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赠汪伦》)这就像老朋友分别时随便说的话。一个名动中华的大诗人,竟然也没有故弄姿态的矫饰,轻松自然,洋溢着深情。
然而,李白又是个极为狂傲的诗人,自称:“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狂,是自信的外现,是对人格尊严的充分肯定,是对束缚人的社会习惯势力的蔑视。他大声疾呼:“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昂首天外,根本不屑以世俗的价值为标准;“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他是那样不可一世。
最可贵的,是他用时代的最强音,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出了一声:“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他追求自由,追求理想,追求没有被人的心智造成阻隔的天地,追求完美的不容有丝毫卑屈的人格,因而在他笔下,一切高山大川都像是他这种内心世界的外化。他眼里的黄河,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他眼里的长江,是“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算不得多么高峻的天姥山,在他笔下却是“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未必真有那么险峻的蜀道,竟是“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根本谈不上壮观的庐山瀑布,也是“飞流直下三百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总之,他处处都以自己吞吐宇宙的豪气,赋予自然景物以崇高的审美价值。
这里埋葬着李白(当涂李白墓),埋葬着中国的诗魂,这颗永不降低身份,永不安于现状,永不停止追求的巨星,终于在安徽当涂这里陨落了。而据传说,他是从采石矶这里的捉月台,为捉到月亮跳人长江而死的。我们宁愿相信这美丽的传说。他乘着酒兴,要把发光的生命交与浩阔的长江,站在这捉月台上,以诗人的天真和狂放,完成了生命中最后的一次追求。于是他化成了朗朗的明月,滚滚的波涛,永远在中华大地上照耀着,奔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