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归家的车遥遥无期。
汽车的长鸣让耳膜不堪重负,似针般渴望贯穿耳蜗。
痛苦,聒噪。
高跟鞋与皮靴踢踏,发出鼓点声响,像心脏。
他们在泵血,血液在血管中流动,各司其职。周而复始,直到死亡。
危楼高耸入云,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汽车开向远方,却不知道目的地。人们簇拥在一起,鱼贯而出。风吹起裤管又停下,香水味飘得更远。喷嚏咳嗽此起彼伏,时而爆发哄笑,响彻天际。月光被白炽灯盖过,一架飞机从中穿过,留下长长的尾迹。小贩的叫卖被城管遏制。路边争吵声开始弥漫。野狗踩碎脚下的枯叶,叼上吃食钻入暗巷。
救护车的声响尖锐刺耳让我胆寒,似乎要将我的生命剥夺。红蓝相交的灯光晃疼我的双眼——
这一切向我的感官急促袭击,炸裂。毫不留情占领我的思维,撕裂我的情感,横冲直撞,无数的画面在闪回,恐惧、愤怒、惧怕一股脑冒出来,它们像一只巨手扼住咽喉,连呼吸都是奢侈。我咆哮,试图将这些压制丢弃,可它们无孔不入,总能找到未曾设想的角度重新将我掌控。
煎熬。
耳鸣声轰然炸响。
头晕,天旋地转。一张薄膜笼罩我,像是剥夺知觉,封印情绪,只剩麻木。隔离一切,分不清虚实。
我闭上眼。
一望无际的空间内。
有扇门矗立在我的眼前,几乎填满视线中的一切。
它紧闭,我试图推开它,却被一张无形的屏障阻碍。
我摸索,却猛然发现四周都被禁锢。看似宽广,供以活动之地却只有一亩三分。
绝望弥漫在我的心头,周围开始泛起雾气,寒冷透过皮肤刺痛骨髓。
拳头重复击打面前的屏障,只得到手腕发酸的苦楚。
愤怒开始击垮理智,可是除了拳打脚踢外别无他法。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我发出怒吼,回荡在空无一物的世界中。
破碎声响起。
我伸手触摸,面前已无障碍。
巨门打开一条细微缝隙,透出极为诱惑的光亮,促使我前进。
脚踝不知何时被拷上锁链。沉重,每一步仿佛用尽浑身力气。
可是它实在太耀眼,令人好奇。
我依旧向缝隙缓慢移动,但是负重感开始增加,双手似乎被什么撕扯,肌肉开始一根根断裂。
有一个无法言说之物正在折磨我。
但是我赢了,我最终达到门前。只剩最后一步就可以宣判它的失败。
当我踏入巨门后——
一副十字架正等待我。
当我意识到时,双脚被绑住,双手钉死在十字架上。
一股力量,剥开我的皮肤,挑拨我的神经,砸碎我的骨架。如千刀万剐。
此刻我知道它才是胜利者。
一名男人在无声哭泣。
眼泪慢慢充盈,填满他的眼眶,又从褶皱的皮肤上掠过,最后滴进一洼水坑未掀起任何波澜。手上的烟灰逐渐冗长,掉落,灰烬像一只只蝴蝶,携带他的生命飞向远方。燃烧产生的烟气在指尖萦绕,指缝开始积攒淡黄的烟茧。许多人从他身边经过,碰撞肩膀,踩踏脚背。
他呆呆地站,像一棵早已腐朽的树。
“你早已死去。”
所有的一切霎那间消散。
再睁眼——
一辆公交车到站。
(一)
蓝椅已满,独剩靠窗紫椅。霓虹灯在明暗中侵犯她。
她静静的,并未回应。像一名凌辱到麻木的少女,蜷缩在一旁。
张雅不论四季,偏爱紫衣。我在她身旁,鼻尖总嗅到紫罗兰花香。
她说是沐浴露的味道。
心境似冬夜的天气潮湿阴冷,忧郁的蓝调充斥世界。
我透过淋浴间看到模糊的身影。她将及腰的长发盘起,打开浴霸。一股温暖的橘黄色将她包围。
张雅依偎在我身旁,十指相扣。一股红晕从她的脖颈延生到脸颊,最后交汇在耳根。
我将她的发梢别在一旁,她将头藏进枕中,脖颈一览无余的展现,肌肉的拉伸让她更具美感。如美玉般让我欲罢不能。
细小的汗珠开始补满额头与小腹,使花香更为浓郁,几乎让我失去所有理智。
狂风、海啸、火山喷发。
地震、洪水、山体滑坡。
当第一个细胞诞生时,生命的伟大在此显现。
地壳开始分裂,漂散到这颗星球的各个角落。
第一对直立行走的古猿在非洲出现,他们便是亚当与夏娃。
“人”在此刻诞生。
他们聚集在一起,从部落到国家,跟社会一同诞生的还有不公与阶级。当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站在山巅,俯瞰万人跪拜时,权力开始第一次侵蚀他的心灵。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争夺、稳固、腐败、反抗随后继续遁入循环成为历史文明的主旋律。
最后公平的时间将会带领所有生命——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草民落寇——迎接绝对平等的死亡。
死是一个美妙的存在。
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更本质是对未知的恐惧。可是这未知中也时时刻刻透露着神秘,许多人都试图站在生的此岸试着去窥探死的彼岸。结果都显而易见——几乎都是无功而返。但这不是件坏事。
如果人类真的有一天窥探到死的究极奥秘,世界的神话就显得如此可笑于单薄了。建立在死亡的哲学在这一时刻也开始土崩瓦解,对于死后世界畅想的艺术品也失去了魅力。
很快——就会惊奇的发现:对死亡广泛模糊的恐惧与焦虑转变为对具体事物狭小确切的恐慌,如果死后真的有所谓的天堂或者地狱,亦或者十殿阎罗,转世投胎,无关紧要——失去了对于未知事物的美妙感受,取而代之的是既定的事实。对于事实的恐惧真是太无趣了,以至于让人感到失望。
对于死亡,似乎不该袪魅,而应该永远带着未知与好奇,即时它会带来恐慌和焦虑,那也是十分美好的。
生与死是一对极为矛盾但又相辅相成的事物。它们互相为各自的反面,但又是一体的。若没了生,死便是毫无意义的,若没了死,生的概念将不复存在。生的开始避免不了死的结果,死的结果又将是生的开端,生是死的结果同时也是死的开端,死是生的结果又是生的开端——生中有死,死中有生。方生方死,无穷匮也。在无穷无尽的轮回中,似乎诞生出渺茫的希望,但很快一股深深的绝望将会取而代之。
生命像是一场无期徒刑,婴儿出生时的哭泣代表刑期的开始。他们被迫从子宫中分离,同母亲告别,随后被赋予“姓名”“性别”“籍贯”“国别”等信息,于是那些尚未具备心智的孩子就立刻被束缚上文字的枷锁内,而且极有可能会与这些文字相伴一生。一种现象诞生了:婴儿从诞生之初就经历过一次死亡,这种死亡不是生理意义上的,而是一种词语对于物体的杀害。在此后余生,“姓名”永远会指代他们。“性别”“籍贯”“国别”将会让他们限制为某个群体。最后在社会压迫下——尽管他们可能从未意识到,逐渐成为一名符合规定的“男性”“女性”“一个国家的公民”。这又剥夺了他们对于自我人生发展方向的权利。
有一种说法是“死亡是大死,睡眠是小死。”从这层出发,似乎可以这么理解——当人们睡醒后便是一次新生,可是这种状态并不会持续多久,因为接踵而至的是枯燥乏味的生活。他们将人对生命的渴望打击到一种极低的程度,所以到了深夜——尽管人的自主意识不会感知到,但潜意识已经将生命转换为一种极为消极的态度,所以迫切的希望死去,从而分泌出睡意,意欲自毁。但一睡不复醒的概率很小,所以就必须继续接受崭新而又陈旧的新生命。“大死”是刑满释放的证明,“小死”是固定放风的时候,供以逃避现实生活的破败不堪。而有些人通过自杀的方式来进行越狱,这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因为我们并不知道监狱之外是什么,人类对死亡的恐惧让大部分人无法越狱。就算有人尝试越狱,并且实际行动起来,依旧有许多人会来阻止你。美其名曰——爱护自己的生命。可是这些人是要让欲死之人珍惜生命吗?是出于嫉妒——嫉妒他人的越狱行为而自己又未有勇气,故只得如此。
窗外,风雨大作。
乌云弥漫整个天际,闪电在其中与它搏斗,时而发出低沉的轰鸣,时而闪出清脆的雷电,将大地微微震动。它们纠缠着,雨水在其中积蓄,乌云包裹着闪雷,闪雷在乌云中横扫、突进、大而有力、小而迅速。乌云像海浪似的,时而大股大股的涌上来,时而小股小股退下去。最终,它们慢慢交汇,融为一体。一个积蓄已久的力量开始逐渐显露,雨点开始变多,变大,终于在闪雷的一次猛烈的突刺下爆发出倾盆大雨,将大地上干涸已久的土地灌溉。
一个男人手紧紧搂住她的腰,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笑着前行。
一股巨大的愤怒瞬间喷发。
我看着床上的张雅——
她被水果刀捅死。
(二)
秋季的阳光高高悬在天空,很舒服。
妈妈走在前面不远的路上,紫色的大衣被忽大忽小的秋风吹起,像彩带。枯叶被她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路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掠过,脸上洋溢出笑容。耳边麻雀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在为爽朗的天气高歌。湖面波光荡漾,闪耀出水晶般光芒,三五人正在泛舟,水被掀起一层又一层。
妈妈依旧在走着,我同她的距离开始逐渐拉大。
我小跑,试图与妈妈拉进些许,可是跑了好一会,我与她的距离依旧未近分毫。
我狂奔,风声呼啸,吹得耳朵生疼。眼睛发酸,可是视线不敢离开妈妈,我怕她下一秒就将离我而去。
我开始喘不上气,嗓子深处弥漫出丝丝铁锈味。眼泪夺眶而出,呜咽声不自觉地发出。喉咙像被堵上一块巨大的痰,无法咽下更无法吐出。
一颗石子将我绊倒。
瞬间,麻感在整根脊椎遍布,不过几秒,疼痛遍布全身。额头的血迹混杂眼泪一同流下,最后滴落在泥土中。
我踉踉跄跄站起来,抬头。
母亲躺在路上,血肉横飞,血液浸透她的衣裳。砖头狠狠嵌入她的头中。
再抬头,一个工人跪在楼顶,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街道。
我第一次感受到迷惑。
身旁,一家花店店员拿出一盆紫罗兰,花香飘散到我附近。
我俯身亲吻张雅的额头,慢慢凑到她耳边。这时我才发现她身上压根就没有什么紫罗兰的花香。
“我爱你。”
“妈妈。”
(三)
一名孕妇坐在我对面。
她靠在玻璃上,发丝稍显凌乱的遍布她的脸庞与肩膀。眼眶的黑眼圈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异常骇人。在她枯槁的手掌中,紧紧握着一张医院的B超报告单。
她的肚子已经有明显的隆起。目测得有七八个月大。
公交车在一处站点停下,她被广播声惊醒,缓缓睁开眼皮,显露几乎全是血丝的眼白。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点点踱步下车。
一个男人上车,抖一抖身上的雪,坐在孕妇刚离开的位置上。
我将头扭到窗前,看到孕妇下车后站在原地。随着公交车的再次启动,她脱离到我的视野之外。
一个生命在她肚中酝酿。
它何以诞生的呢?
可能是她与丈夫实在想要一个孩子——“所谓爱的结晶”。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一次突然兴起的欲望让他们开始性爱,抱有侥幸的心理没有做好措施,最后意外怀孕。至于为何没打掉?因为舍不得?又或者是对于自身的怜悯——这并不重要。
所谓“爱的结晶”,是一种及其好听的说法。孩子生下来以后,很大概率只会重复他们父辈的生命过程。
他可能会度过一个相对快乐的童年。读完九年的义务教育后,要么继续升学,要么直接步入社会。其实都只是殊途同归,最后都会成为社会化的人。他会找一份工作,不久后恋爱或者相亲,结婚后背上车房贷。在一个或多个岗位上工作几十年的同时养育他的后代与赡养自己的父母。最后,在父母去世后,在最后一笔车房贷还清后,在自己的后代养育成人后,迎接他的将是一副年老体衰的肉体以及许多没能实现的理想和一腔早已凉透的少年热血。带着这些遗憾步入最后的坟墓。
生命看似有各自的精彩,其实绝大部分只是在重复父辈的苦难,一种对于人生必然性的绝望。
人在诞生时,似乎就已经负债累累。
公交车上的人愈来愈多,以至于到人挤人的地步。
我抬头看向他们。
中国五千年来,也就这么几十年的时间,会把几十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被迫囚禁在一个区区几十立方米的长方体空间内。人从接触公交车到现在,不过两百多年的时间。这在人类的发展里只占据极小一部分时间。所以我几乎可以这么认定:几十个完全不认识的原始人乘坐着一辆被钢铁铸就的高速行驶的囚笼被迫着送往他们要去的目的地。而驾驭这个囚笼的也只是另一个原始人,此刻他也正在被囚禁在一个更为狭小的空间内。只是麻木的控制这个囚笼——或者说不是他在开公交车,而是公交车在开他。更让人觉得荒谬的是,他已经如此几十年了,他把上半辈子都交付给公交车,而公交车将会一直控制到直到退休。他的一辈子从第一次当司机开始,人生就已经走到头了。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栓住的狗,铁链紧紧扼住他的脖子,他一整天从一个特定的范围里挪动着。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内容了。而车里的乘客,他们无一都是在盯着手里的电子屏幕,或者是听着耳机里的歌——是他们自愿的吗?不是。是被迫。人与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可是他们的心灵还是隔着远远的,这让他们产生出一种巨大的焦虑,他们迫切希望有个什么东西再构建出一道虚拟的屏障,以保持他们的安全感——毕竟,比看手机听歌或者只是把头撇在一边发呆更具攻击力的做法是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这会让两人产生巨大的危机感,以至于心底弥漫出恐惧,再转化成愤怒,最后诉诸于暴力。那么,再看看他们吧,你会发现,公交车中几乎聚集里人的一辈子,从小到大,从小学生再到垂垂老矣的老人。人的一辈子就这么聚集在一起,而这种情况每天都会同时上演无数次,颇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窗外一栋栋高楼压的人喘不过气,很难想象这座都市是由这些猿猴建成的。他们应该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受到野兽侵害,从而把森林的木头换成更耐造的钢铁——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人猿靠着打猎可以直接换取他们所需要的,人类必须要上窜下跳,忙的不知所云,最后只换来一堆纸张和钢镚——并且其他人似乎很乐意把这些纸张钢镚收下,再用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换取吃食。在这种程度而言,人类的智商大大的退化了。最后,这些人为了这些无用之物操劳一整天,再来到这个囚笼里禁锢自我,再回到一个相对更大的囚笼里倒头睡觉。用来休息的地方可能还不是自己或者是还不完全是自己的。他们仍然需要为一所能容纳自己休息的地方再操劳的几十年。最后呢?人就要死了,容纳他的是几十立方厘米的木盒。窗外的风景快速飞过,都来不及好好欣赏就转瞬即逝。或者说压根就没多少人欣赏,他们只是想赶紧睡觉。到头来塞满他们脑子的事情就只有睡觉,吃饭,和给城市这个巨大的机器当螺丝——更可悲的是,城市并不缺少她这么一个螺丝,有他没他都一样,可是他不得不当这个螺丝,不当就得饿死。然后直到他们生锈被无情抛弃,这就是大部分人的一生。事实上——或许这种事情也会延续到他们的下一代。于是他们便激励自己的孩子们,要好好学习,争取不当螺丝,或者是说要当比较稀少的零件,以此来嘲笑其他螺丝。可是他们似乎没能意识到,这种方法根本治标不治本,最有效的方法是让所有人都不当螺丝,所以好好学习不是为了成为稀有的零件,而是让人不再成为零件。
当父母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将孩子生下来时,他首先受到父母对他的压迫。父母获得至少十几年对他的束缚权。他们可以高高在上的指控孩子,不允许他做这个或者那个,命令孩子替他们做这个或那个,让孩子去成为这个或那个。直到孩子成为一名独立的“人”之后,还会对这种权力所恐惧,他的一辈子都将会被这种权力的阴影支配——直到他们拥有了这种权力之后。
只有选择不再生育——生命似乎才能逃离这种循环。
社会的压迫再次涌现。
“断后”无疑是世俗意义上具有侮辱意义的词语。许多人都将“传宗接代”当做自己生命的最高目标。如若不然,则是所谓“大不孝”,应当千刀万剐的存在。
一种现象便诞生了:
在父母或者他人的灌输下,在某种藏匿在人群当中的权力的命令下——在未曾成为父母之前的父母无疑也是收到压迫的,他们是在压迫之下看似自愿实则被迫成为父母。此后这对被压迫的父母也成为压迫他人的“权力”的一部分。
一名工人在一旁叹息,他的工作服上充斥着泥污。
他那么强壮,那么健康,那么俊朗,为何会愁眉不展呢?
这种压迫无处不在。
当一名农民离开世世代代耕种的土地,用尽身上所有的钱币买上一张通往都市的车票时,当他以为只要努力工作,愿意吃苦就能让自己的生活变好时,迎接他的只有数不尽的剥削时——
毫无疑问是可怜的。
当一名普通人,抱着“所谓成功就是成为人上人”,白手起家,成为一方豪强,富可敌国的同时也剥削他人时——
当一名富豪的后代继承时——
他们真的错了吗?
当一名小偷行窃时——
当一名学生不学无术混迹街头时——
当一名杀人犯杀死另一个人时——
当一名强奸犯强奸他人时——
当一名绑架犯绑架他人时——
他们的行为本身固然是错误的,但是真的只是他个人的错误吗?
似乎并不是。
当他人与整个社会将成为“人上人”为荣时,当他们都渴望“剥削他人”时,不可避免的会影响到个人,于是这种思想观念便开始操纵他的人生,让他不自觉地,被动地成为一名剥削他人的“人上人”。
当富豪的后代被迫或主动继承家产时——若是被迫,这份家产对他而言不是奖励,而是束缚他的惩罚。他成为了他人可望不可即的“上层”,可是这也封死了成为“其他方面多彩之人”的权力。
若是自愿,他的欲望则不是自己的欲望,而是他人的欲望,当他人欲望着钱财时,自我受到他人的投射,自我的一部分被他人占有,故自我也欲望着钱财,而一部分的自我也成为了他人的自我,自我的欲望也成为了他人的欲望,自我被他人操控,成为属于他人的“自我”,那么自我的“自我”将不可得。
小偷、混混、杀人犯、绑架犯、强奸犯,毫无疑问他们所行之事是错误的,又是什么造就了他们如今模样?
是爱、周遭的环境、教育的缺失。
不得不承认,有极少部分的人生来就是带有全方面不可挽救的恶与暴力,但是这只是少部分。恶是必然存在的,但不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这些罪犯与混混,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成长,父母给予了足够的爱意,在此基础上接受了足够的教育,最后社会的良好环境又继续影响他们——那么他们不大可能会成为这副模样。
错的都不是他们。
可是错的还是他们。
社会教唆个人成为“人上人”,忽略对于个人心灵的成长与矫正,从而造就了剥削与犯罪。他们首先是受害者,而后又将是加害者。是每个人都没错,每个人都有错,是每个人被权力所操作,每个人终将化为权力,是每个人对于每个人的伤害。
众生尤可怜,众生尤可憎。
(四)
一种往生的渴求,
在他们深处作祟。
破碎的灵魂,
在世界外漂浮游荡。
欲望交融成一团,
将虚无飘渺的意识杂糅。
拾起彼岸的余晖,
在此岸拼接。
拖拽着打破界限,
阉割后。
我,
一种循环的苦难。
被迫无奈诞生,
何以终结?
(五)
一名男人站起身在车厢伫立他漫无目的在环顾周遭一切他蹲下来捂住耳朵痛苦嘶吼出声众人看向他他不管不顾依旧病态大叫着似乎像一直这么尖叫下去可是过了好久好久终于他累了趴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喘气时而发出一些咳嗽和喷嚏他在哭不断地哭泣他为什么哭为什么哭为什么哭他开始锤击地喉咙里发出声音充斥整个车厢他开始磕头脑袋不断碰撞地板直到出血血渗出来流满地板留满地板流满留满地板地板铁锈味开始在车厢弥漫让人作呕有人受不了开始呕吐呕吐物淋了他一身他的头发开始污浊不堪他忽然站起来拿出怀里的水果刀捅向一旁的人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共七刀别人的血开始喷溅大动脉源源不断流出血暗红的血深红的血喷溅出来射到天花板又落下来淋到乘客身上那个男人在笑在笑在笑他为什么笑为什么笑为什么笑他开始杀人杀死这个杀死那个尖叫开始遍布车厢他在享受恐惧他在超渡他人为了他们的福祉在此刻他在拯救他在超脱他在救赎他是神怜爱世人的神他人的心脏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他人的呼吸自己的呼吸他人的恐惧自己的恐惧他人的一切自己的一切这让他觉得罪恶又享受一把水果刀在我的手中攥着它沾满鲜血公交车开始侧翻玻璃碎片扎进我的身体疼疼疼疼疼麻麻麻麻麻麻像被狠狠点了公交车内尸横遍野司机死了乘客也死了神不是别人是我我是这个神
(六)
“宣布临床死亡。”
一名医生看着眼前的尸体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