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想起过,除了曾经。
从来没有迟到过,除了爱情。
北京的夜带着春风,我不知道自己是迷失,还是清醒。
1.
老敖穿着那件我再熟悉不过的藏蓝色制服大衣出现在大厅,她手里的两把钥匙在空中叮叮作响。
半年没见,她还是老样子,早上五点多来公司备份,这会二脸上的倦意还没有消退半点,飞来飞去这么多年,老敖就像一只漂泊的鸟。
我推着两个26寸的行李箱,按照老敖给我发的位置一顿左拐右拐,终于在距离首都机场不到三公里的地方找到了她的住处。
别墅群外围的老旧小区,两室一小厅,南北不通透,客厅摆满了飞行用品,地上摆满了鞋子,一只花猫躲在沙发的角落偷偷看着我。
一个人的房间的状态就是她的生活状态,敖小姐的生活就是飞行,飞行就是她全部的生活。小小的两居室月租五千,作为好朋友,给我借住不收钱,这是老敖在北京能给我提供的最好的生活条件。
我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开始给这丫头收拾房间,厨房洗手间,客厅加阳台。洗衣机里攒满了没洗的制服和衬衣,沙发上堆满了各种驻外换回来的零食小吃,小小的茶几被杂物摆的满满当当。
我一边收拾一边替这丫头心疼,满厨的衣服都是休闲运动装,厨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落满灰尘。饿了找零食对付,渴了用凉水将就,一个东北大姑娘,穿上制服外表光鲜,背后生活却是一片灰暗。
收拾完屋子,我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简历,证书,还有各种证件复印件,即将到来的北漂生活是从写简历投简历和约面试开始的。好在,陌生的北京城我还有老敖这一个朋友。
我站在阳台点上一根烟,洗衣机里传来衣服搅动的声音,窗外阳光正好,柳树已经发芽。
一架飞机飞过,京城蓝色的天空留下两道白色的平行线,轰鸣一过,我仿佛看到了从前。
2.
“快到了吗?走到哪了?”
“刚到东直门,还要转一趟地铁。”
“不着急,你快到了跟我说,我下去接你。我准备做三个菜再蒸一个鱼,你还想吃什么?”
“不用弄那么多,姐,我想吃馒头......”
姐姐住的地方在达官营地铁站外步行十分钟的路程里,这是来京之后第一次见姐姐,上一次相见还是过年,大年初四那天早上,姐姐和老妈穿着棉袄在门口目送我离开。
三十平的公寓式隔间,一张床,一张桌,一个灶台,没有油烟机,仅有的待客空间是进门的走道,一张折叠小桌,桌上放了三个菜一条鱼,还有姐姐特意买的馒头。
白面馒头,花卷馒头,红枣馒头,听到弟弟说想吃馒头,当姐姐的竟然一下子买了三种。
“面试怎么样?”姐姐看我穿着一身制服,板板正正。
“一场没过,另一场去了HR说年龄超了”,我一边往嘴里塞着白面馒头,一边夹着盘子里的牛肉。
“你是还想回去飞?好不容易跳出来了”,姐姐收拾着碗筷,跟老妈在家做饭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找找看吧,其他的也在找,还有,我报名了海航的飞行员......”
我低着头不敢看姐姐,姐姐从小疼我,我知道这次我把自己弄得很狼狈,从航空公司跳出来,没有找好下家就去环游世界浪了一圈,结果弄得险些抑郁自杀,姐姐在北京打了广州的报警电话满世界找我,我总觉得自己亏欠她们太多。
“没事,不着急,工作慢慢找,我也帮你问了好多,有时间就去面面试试,千万别急。来,你把鱼吃了,别剩下......”
我低着头吃着鱼,大口的馒头往嘴里送,姐姐赶紧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到我面前。
“慢点吃,别噎着,你多吃菜,少吃馒头,把肉都吃了别剩下。”
吃完饭姐姐送我下楼,她说这边住的都是北漂族,她自己上下班也要一个多小时。送我走到小区门口,姐姐拽了拽我的制服领子,拍了拍我肩膀。
告别姐姐,我转身走进京城西三环的夜色里,我看见很多人脚步匆匆。
“叮”的一声,姐姐发来微信,转账两千块钱。
“不够再跟姐说,吃饭要紧,别饿着。”
3.
我喜欢听相声。
我喜欢把人生比作成一段相声,欢乐演着逗哏,悲伤衬着捧哏。
相声里说三分逗七分捧,我想人生也是这样,三分欢乐七分哀愁。
手里的这张相声演出的票是朋友托朋友送到我手上的,我拿到票的时候那票已经皱皱巴巴不像样子,德云社,北京剧场。
没有郭德纲,也没有岳云鹏,90分钟,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着台上讲“说学逗唱”的老段子,听着台下“吁”来“吁”去吁个没完。
我看着台上演员的那一身大褂,这些民间艺人为了一门手艺,不远千里拜师学艺,为了吃饱穿暖不惜流浪天涯。再看看底下听相声的那些观众,他们绫罗绸缎,珠光宝气。
“相声不错,谢谢你的票。”我给赠票的朋友发信息表示感谢。
“客气什么,以前每次坐你的飞机都那么照顾我,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年冬天你特意给我烤的热面包”,朋友对我们相识的往事记得倒是很清楚,我却已经有些记忆模糊了。
飞行多年,每一个航班认认真真,也因此认识了几个朋友,后来每每去到他们的城市,总能在很多小事上沾到他们的光,而每次得了他们的便宜,我又总觉得亏欠太多内心惴惴不安。
北京的夜色跟广州相比安静了一些,晚上十点不到,沿街商铺陆续关上了大门,连小街巷里的小吃店也空空荡荡。德云社就在地坛公园旁边,我忍不住朝公园走去,想看看当年史铁生笔下的那个地坛是否还是书里的样子。
“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我只想着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了。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鸟儿归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着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心神恍惚7,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心里才有点明白,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
夜晚十点半,我站在地坛公园外,我想到史铁生书里的这段话。地坛肯定已经不是原来的地坛了,就像我也早已经不再是年少的我。
人生如戏,三分欢乐七分哀愁,真实着,又虚妄着。
人生如梦,荣辱交织错过很多段落,京城的夜带着春风,我不知道自己是迷失,还是清醒。
京城的夜,似一场迷雾。
繁华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