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连环杀女案·柒
01
“小姐你没事儿吧，”荷叶关切地问我，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她从车窗探出头看了看外面，“马上就要到燕世子府了。”
“没事儿……”
一想到刚刚阿娘的话，我就难过不已。虽然从小未曾有过寄人篱下的感觉，但是心底最深处那种害怕被抛弃的恐惧一直控制着我，尽管我一直努力压制那种“杞人忧天”的无力感，但是，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阿爷阿娘眼中，我就是她们的女儿——即使可能真的毫无血缘关系，安定王府有难，也不需要我一个还未出阁的少女牺牲自己，我在太后那里慌忙把自己推出去，很难说没有一丁点“害怕被抛弃”的影子。
太后那件事后，阿爷阿娘对我寒心，但更多的是对我的心疼。
既然阿爷阿娘爱我，我也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归宿，为什么还要在意世俗的眼光呢？为什么不遵从自己的内心呢？
如是想着，我带着愧疚参加了这次本没有打算的赏花大会。
02
“哟哟哟，看看谁来啦？”
“放肆！要称呼官公。是吧，王公？”
“王凝你可以啊，居然比小爷都先一步做官！”
“不然呢？指望你考的起吗？”
……
熙熙攘攘，吵闹不断。果然，只要是燕世子办的宴会，就没有不热闹的。
我笑着回应他们，被打趣了不恼不脸红，那些少年们看得没劲儿，自顾自地玩去了，这时，我的一些闺中好友才过来同我说话。
“别听那些郎子们胡言乱语的，坐，我给你带了枣梨红酥。”这是华国公的长孙女卢霜雪，一个精通刺绣女红的大家闺秀。
“王公，快给我们讲讲你破的奇案。”出生将门的靳婉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枣酥放嘴里，在想拿下一块的时候被卢霜雪打了手。
“小气，不是有很多吗？”靳婉撇了撇嘴，揉揉手上的红印子。
于是，我就把我第一个破的案子也是我至今为止破的唯一一个案子讲给她们听，中间穿插了不少诡谲惊奇的情节、细腻真切的描写，听得她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嗯，或许以后我可以去茶楼当个说书先生。
大唐虽没有“未出阁的女子不见外男”的糟粕，但是像这种大型少年少女的聚会，大家都自觉的分开，郎子们聚在一起下棋投壶，女娘们聚在一起聊天赏花。
但总有人是一鸣惊人的。
这不，那人就朝我们走来了——燕世子殿下。
李渲，字墨染。渲，是指一种绘画手法，用墨先点于纸上，再用水稀释直到合适浓度。所以，渲，墨染也。
别看他这么有古韵风骨的名字，但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败类，流连烟花巷柳不归的赌狗，穷奢极欲不学无术的酒色之徒。当真是辜负了老燕王的一片用心。国子祭酒给了他最贴切的评价：李墨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智若愚”！
不，祭酒先生，他是真愚。
穿着一袭红色锦衣，腰间缎带上挂着鱼符和玉玦，头上束着豹纹紫冠，面白似玉，却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看久了就会陷于一潭春水。他手执柳折扇，对我们点点头算作是问候，便径直走到我跟前来，“啪”的一下关上折扇，敲了敲我的头顶，笑到，“王凝你可真是难请啊，本世子发了三次请帖才来，事不过三，是不是啊？”
大哥，事不过三不是这样用的。
我嫌弃地用手指拨开他的折扇，脸上却灿烂地笑着，“我这不是来了嘛，你这次有什么好玩的？”
燕世子，又名焉柿子，俗称……好欺负。在国子监的时候，我和他一起爬树、捉鱼、掏鸟窝、偷鸽子……没少被教授骂，但是重点来了，骂可以，毕竟也不会挖我二两肉，不过一到要打手心的环节，我就叫李墨染帮我顶上，不去？好嘞您，下次的策对我就不帮你押题了。
“你等会儿看着吧。”他打开折扇，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两只桃花眼，笑着的时候眼角弯弯，双眼潋滟。
03
这着实有点儿超出我预期，居然真的是赏花大会！听说燕世子不知在哪个商人那里买了金贵的牡丹，听说那牡丹美不胜收、力压群芳。为了这次的活动，他还安排了芍药、蝴蝶兰等一系列奇花异草。
不过，赏花这事儿女子可以接受，但是邀请这么多郎子来干嘛？
看到接下来的玩法，我就对这次的目的便了然于胸了。
现场的所有人通过抓阄分为两队，郎君腰间佩戴香袋，娘子头上佩戴一串儿桃花，去摘掉对方的香袋或者桃花，最后时间到了，看哪队人腰间的香袋或者桃花多就算获胜。
可以结伴同行，也可以在世子府到处躲藏。当然，已经订亲的可以不抓阄直接分一队。燕世子自然和他未婚妻一起。
听闻长孙家的大小姐——也就是未来的燕世子妃天性害羞内敛，又困于候府上繁杂的规矩，虽得到夫人们的一致称赞，但一直没能融入小姐们的交际圈，如果这次来的只有女子，万一对他的未婚妻发难，他一大男人也不好意思插手，但邀请郎子们一起就不一样了。如此想来，李墨染大概是想讨个女方的欢心，或者不如说，想趁此机会试试长孙家族。
就目前看来，长孙家还是很给李墨染面子的。
不愧是你，这种玩法既没有落入俗套，也不算出格，十几二十岁的少男少女向来活泼好动，这样交际过后，大家对长孙大小姐的戒备心定会淡许多。
醉翁之意不在酒，“力压群芳”的牡丹果然是个陪衬。
03
“好可惜，不能和凝儿一起了。”靳婉顶着一张苦瓜脸叹息。
“真是有缘啊，我和凝儿一组呢。”卢霜雪知道我们两个都会武功，挑衅完靳婉后藏在了我身后，只露出一双贼眼。
“王凝你抽到的什么？”燕世子牵着他未婚妻的手窜到我跟前直接塞我们三个一嘴的狗粮。
她们两个只是简单的屈身行礼，我直接杵在那里，笑着说：“还请世子殿下多照顾。”
“哪里的话？！”李墨染一愣，尬笑着，把长孙大小姐拉到我们前面，“我和萍儿还要请三位闺秀照顾。”
这个游戏的弊端就在于，郎子不好意思抢女娘头顶的桃花，但是我就不一样了啊，偷袭搞不定我就直接干翻他。
“王凝你！你卑鄙，居然搞偷袭！”
我看着地上瘫坐着的少年，手里掂着从他腰上抢来的香袋，香袋的两个束带像蝴蝶般在空中上下飞舞。我一脸鄙视地冷哼，“你在国子监读书时便赢不了我，我且将香袋放一旁，尔若行五步，我就将香袋予你。”
地上坐着的少年是我的同窗，平时交集不多但还算过得去，他红着脖子瞪我：“你少要瞧不起人！”
他站起来踏出第一步，我放下香袋；
第二步，我迈腿一拳砸向他腹部；
他踉跄着后退，这就三步四步；
最后我右腿一勾，他又摔了个背朝天。
这不，我说你走不了五步。
卢霜雪在我后面看得目瞪口呆，狗腿地捡起香袋帮我捆在腰间，还不停地拍马屁：“小女子从未见过如此飒爽英姿的奇女子，简直是一人成军，佩服，佩服。”
我看着身上的“战利品”，总觉得有点奇怪，谁腰间挂十几个香袋的啊？！
我赶紧把香袋取下来，只留下一个，这样才有君子风范嘛！
一想到差点被李墨染这厮坑了，我难得的胜利感一下子被赶走了。卢霜雪帮我抱着香袋，看我心情不好，以为刚刚我不喜欢被那样子夸，于是小心翼翼地说：“哎呀，我们凝儿虽然武艺高强但仍有沉鱼落雁之美貌，大家闺秀之风范……”
我白了她一眼，卢霜雪吐了吐舌头，像兔子似的跑开：“我先把香袋放到计数的那儿去，凝儿你等会儿过来找我啊。”
算了，今天好好的休沐，君子自然不与小人生闷气。再说李墨染那厮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他想的能有什么好点子？！
04
我独自一人走在燕世子府的长廊上，旁边是似宝石般的碧绿湖水，此时尚在初春，枯黄的莲蓬低着头，灰色的并蒂莲只有弱不禁风的杆。
这地儿倒是安静，虽不是良辰美景，但也可欣赏一番。我在廊桥上边走边看，恍惚间，远处阁楼上亦有人看我，我眯起灰瞳想要看清楚，却再无那人，只留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真的熟悉……
就像你儿时尝过一块美味的不知名的糕点，时过境迁，你连它样子都记不清时再吃到一次，那种味蕾上的记忆便在大脑悄然复苏，让人眼前一亮。
儿时“因”的种子埋于心中，现在那抹身影便是一场春雨，让我的心开出了无名之花。
我见过那身影的主人，但是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