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麦家老师的演讲——人生海海,错了可以重来(续)

麦家老师说,2011年9月底的一天,他父亲去世,发生了一些事,迫使他痛下决心,要回头。

那天晚上九点多钟,他突然接到电话,说父亲病重,可能要走。他当然就回去了,但是他在父亲身边待了仅两个小时,父亲就走了。咋回事?

他觉得父亲可能不会走,再有,他当时正在赶一部书稿,稿子的前半部分已经在《收获》杂志上发表了,下半部他们在等米下锅,10月1号前必须交稿。他只剩一天半时间,他心里对父亲默默地说,给我一天时间,等我交了稿再来安心地陪你,但父亲没有坚持一天,只坚持了两个小时,他刚刚回到家就接到电话,说父亲走了。

麦家的父亲已经病了好几年了,他也做了好几年的准备,计划给父亲送终,但是最后……

他说他年轻时不懂事,和父亲的关系非常紧张,等他懂事了,父亲也老了。

2008年他特别从成都调回老家,就是想陪陪父亲,尽尽孝心,加倍地还给父亲一些,没想到,最后一刻,他最应该陪的一刻……

他觉得父亲是有意让他放空的,父亲是要给他这个难堪,好让他去痛思、痛该。真的是很难堪,一边是没有给父亲送终,一边还要给他的稿子去“送终”。杂志社尽了最大的人道,给他宽限了10天,但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哪是写稿的时间,几千字写得他肝肠寸断,他在灵堂上守着父亲的遗体写,在亲人不绝于耳的哭声当中写,在荒诞和绝望中写,这不是任何意义的写作,这是任何意义的对他写作这件事的嘲弄和惩罚。

麦家说,这一定是父亲的安排,只有一个上了天的人,才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这么极端又贴切地羞辱他、教训他,从那以后,他整整一年没打开电脑。直到第二年父亲去世的祭日,他才第一次打开电脑,给父亲写了封信,然后两年他也没写什么,只是偶尔写一点读书笔记、思想笔记而已。

他完全做好了不写作的准备。他不要这种生活,因为在写作中,他被卷进了滚滚红尘中,让他经受各种各样的考验、诱惑;他不要过这种生活,他要清空身上的“垃圾”,即使在清“垃圾”的同时,把“孩子”一起倒掉了,也在所不惜。

他在父亲去世的床上睡了半年,陪母亲度过最难熬的日子,直到最后母亲把床拆了,赶他走,但他不知道去哪里,他的生活出现了问题。他想一股急刹车导致翻掉的车,许多部件都坏掉了,并且他拒绝去修。他庆幸自己的报废,并以“巴托比症候群”安慰自己。

巴托比是美国一位作家写《白鲸》的伟大的海洋小说作者梅尔维尔笔下的一个人物,这个人物的特点就是他从内心否定自己,什么事都不想干,所谓巴托比症候群就是专门指那些出名以后突然不写的作家。

那时候他突然恢复了抽烟,一边抽一边想着“抽烟有害健康”,他就觉得很开心,他身上突然冒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可怕的、可以放掉任何东西的一种勇气,当然,他说,其实这是丧气,不是勇气,这也是对他身边人来说的晦气。

那几年,他和他身边的人都经受了考验。他说,大家一定在想:你这部破车后来是怎么被“修”好的?是时间最后修好了他,是时间像水滴石穿一样地穿透了那个巴托比的他。

那时是2014年夏天,他在强烈的冲动下坐下来开始写新作,新作《人生海海》。读者们知道,这是他全新的一次出发,不论是题材还是手法,还是思想情感,都和过去一刀两断了。

他回到了故乡,回到了他的童年,聆听他最初的心跳,他写乡村小世界,写命运大世界,写父子情深,写世道人心,写在绝望中诞生的幸运,写在艰苦中卓绝的道德,实事上也正是那些年,他重重挫败的心境,促使他频繁地回老家“舔伤口”,频繁地和母亲在一起,所有这些,唤醒了他对这片故土、对故乡的感情,也给他慢慢地蓄起了一种新的势能。

他说,他要从故乡出发,来写一本书,一定意义上说,这本书是他父亲安排他写的,他想他要没有前面那些曲折和经历,是写不出《人生海海》的,这是他生命的厚积薄发,也是他起落浮沉的人生写照。

正如一位读者曾经给他留言:人生无处可逃,只有握手言和。

他就是这么经历过来的,也是这么鼓励自己,在人生海海里面,好好地活着,别倒下。为了免于自己犯老毛病,在写《人生海海》的时候,他对自己有了一些硬性规定,比如,开头他不能少于5个开头,每天不能写多于500个字,有时感觉好,写多了,他心里就会怕,怕老毛病又复发了,第二天他肯定不往下写,只回头写,也就是修改以前写的,有时忙了写不了,或者感觉不好写不到500字,那也就算了,不补,也就是多退少不补。

当他写完后,他又要求自己至少改5遍。他说他似乎跟“5”杠上了,听上去有点傻,但大家做事的时候,真的需要这种傻气。

他说,因为人太聪明,经常爱钻空子,有时连狗洞都会去钻,做一些硬性规定,就是要把自己关到笼子里,严格要求自己。其实最后他开了何止是5个头,可能15个都有了,开头开了肯定至少10个以上。最后他又花了5年时间,才打磨出二十几万字,平均下来不到200字。

他说,《人生海海》终于出版了,真的是好评如潮,连讨厌他的人都在夸。去年他把稿子交给出版社的时候,还没有一个人夸他,但他心里已经非常坦然,因为通过写它,他至少完成了自救,治愈了他的老毛病。没有功利心、又用功用心地写了一部作品,就像当初写《解密》一样,通过写《人生海海》,他完成了人生的一次攀登,这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他没有报废,他修好了故障,他重新出发了。

麦家老师在最后演讲时说:“今天我面前,有很多都是年轻人,你们的人生路刚开始甚至还没有开始,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人生路非常长,岔路口非常多,我们不能找理由去犯错,找理由去走错路,但你如果走错了路,必须要找理由回头、改正。《人生海海》刚出版的时候,我军艺的小师弟、演员杨洋曾经跟我有个互动,我给他回了一封信,分享了我自己人生的一些感悟,我在信中跟他说,我说你年轻有为,完全可以大有作为,但是大作为是一定是长在大地里的,天井是装不下天空的,我希望他其实也是勉励自己,在今后的人生路上,一定要脚踏实地,顺风时多一些小心,逆风时多些耐心,这也是我此刻想对你们说的,同时我又听到灯泡里的钨丝在对你们说,它只能驱散你们眼里面的黑暗,心里的黑暗,你们只有靠自己才能驱散。人生海海,错了可以重来。”

大家读后是不是很震撼?是不是很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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