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离婚是很大的事,因为很少有人会离婚。这是一件被乡俗不容的事,所有婚姻不幸的人大都选择了隐忍。这是一件挑战这会公德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自己生存的。
法院下达的传达书,先是庭没啥意思,因为金霞死活要离婚,且不要任何财产。协调无效,便只能离了。玉玉归金霞,果果归建设,无需再支付抚养费。这段婚姻终于就这么结束了。
离婚之所以这么顺利,是因为婶婶一家没有半分的犹豫。被媳妇提出离已经很丢人了,再这样子拖延恐怕以后不要在村里做人了。再说,没了金霞,婶婶抱孙子的希望又燃起了。建设呢,知道留不住,索性离了。这回到是聪明了一回。
最不能接受的是乡邻。热热闹闹的议论嘈杂了个把月,才渐渐平息。这个说这媳妇听说以前告过婆婆的,那个说对对两人经常动手的。有人咋舌,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有人说可不是,以前在外面呆过的,学坏了,不好好过日子。你看那长得样子,一般人家那里拂得住!又有人说对的对的,长得这样妖精的,一看就不是好好过日子的。
听说以前在供销社就很厉害的,有人暧昧地说。是的,结婚前听说就谈了好几个,可风流呢。有些人听了就捂起嘴巴笑。因为离婚,金霞的过往今朝全被扒拉出来,且经历处处都渗透着她的妖媚不本分。以前人们可不是这样说的,他们说金霞长得好,本事会挣钱。有许多的女子暗暗羡慕她的。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人们会这样的毒舌,连以前要好的人也不接近她了。她们觉得跟她搅在一起是件危险的事情,连带着要被排斥议论的。
每个村子无论什么都是差不多的。包括所有的议论。这些话经人们有意无意地就传到了金霞的耳朵里。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事情能搞这么大且人们能这么毒舌,却是出乎意料的。他们拿着这些当谈资,肆意挖掘攻击,看不到别人的痛苦。也许在对别人痛苦的肆意咀嚼与放大中,她们有了某种快感。对自己日子的发泄通过对比,有了某种微妙的满足。至少我是比她强的,过得好的。也许不怎么好,但至少比她能忍吧!忍耐有时候是会被无知愚昧的人奉为美德的。
金霞找工作遇到了障碍,对于一个行为不端的人,没有那个单位愿意接受的。特别是这种小地方,刮一股子风角角落落都会吹到,一个地方都不剩。在这里找工作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脱离了建设,终于跳出了束缚,金霞却发现又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坑。她望着窃窃私语的乡里乡亲,忽然感觉到他们似乎也没什么大错,就是嘴碎了些,舌毒了些,太无聊了些。她看着那些远离她去的往昔好友,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她们跟她搅在一起,也要被非议,被隔离。她看着那些顺着风头倒的人,难道这不是社会的本像,人们本来真实的面目吗?她又有什么可以让她们改弦变更的。这一切似乎都在常理中,无可非议。可是那她的痛苦呢?谁的错?有时候出离愤怒,恨不得拿把宰牛刀大刀阔斧地砍一通。可是临阵了,你气势汹汹一肚子的委屈拿着刀却不知道该砍谁!原来大家都是对的,该死的就是你,你甚至这样的怀疑,可是我为什么要去死了?我做了什么该死的事啦?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死的理由啊!你兢兢业业努力活着,不碍谁的事。有时候似乎也碍着了。
她们说,你像妖精一样迷人。他们说,你就该断掉妄想在家相夫教子。就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石头抱着走才对。不应该想什么离婚,想什么工作,想着离开自己的男人,这些都是不对的。金霞无力地睡着了,好累啊!只有在睡梦中她才有片刻的开心,她梦到自己找到了工作,站在一片阳光的斜坡,天地一片开阔,阳光温暖,她笑出来眼泪来。
她们说你不一样的,你太妖气。慢慢地你也以为是这样。只是某天面对那些没有妖气安分守己甚至被男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女子,你忽然悲从中来,忽然间你明白了美丽也是一种罪过,在普遍愚昧无知能力缺失的人群中你太能干,你太聪明就是一种罪过,因为你挑战了这个社会的容忍度。你挑战了大多数人心目中那个生存范畴。你也使某些人惊慌,你的存在使她没了半分的优越感,这真是罪过,你的罪过!
终于金霞明白了,一个女人的命运很多时候不得不建立在一个男人身上,这是基础。比如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生存累是次要,重要的是社会给你的比别人会少很多,你的路注定比较难走。比如现在她就很难找到工作的。
不过社会毕竟不是镇子那么小,一个多月后,她在离家300里的地方找到了一份会计的工作,那是一个刚办小厂,对人技能要求不高,但也算是要背井离乡,可是家乡又还有多少可留恋的呢。不管怎样,金霞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她相信慢慢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