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痛了两周。

从小怕看牙，看见钻头就头皮发麻。所以一直拖着，靠止痛片。

直到连续两天天半夜神经痛醒，感觉半边脸都麻了。不会面瘫吧？躺在黑暗中胡思乱想，等困意战胜疼痛。

第三天忍不住去医院。地铁上看到一个戴口罩的男生，挂号的时候又看到，排在我前面，该不会也是牙痛吧？

排到我，没号了。不能等了，一咬牙去了私立医院。两颗开个洞380，拔牙500，补牙1500，牙套1500起，看材质。

真别小看这小小一颗牙，比吸血鬼的牙都矜贵！

拔牙那天一个人去医院，这次仁济总算约上了。两个男大夫看惯了人间痛楚，依然谈笑风生。

我躺上去，打了麻药，趁嘴还利索问了句是先拔智齿还是先治疗功能牙比较好？两颗都露神经了。

大夫说我们只管拔牙，治疗另外挂号。我问已经打了麻药怎么办？答，两小时就过去了，你要拔就躺下，后面还有人排队。

这语气跟私立完全没法比，私立的医生说公立医院没法照顾你情绪，他们病人多。没错，就是情绪！

无奈躺下，在惊恐中被挥着的榔头敲下了智齿，坐起来一看，妈呀好长的牙根，还带着点肉。

咬着棉花再不能开口，只好指指那颗托盘里的牙，医生会意，脱下胶皮手套顺带包起来递给我。

也不知道带回去干嘛，但总觉得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也跟了这么多年，不能被人当垃圾随意丢进垃圾桶。可还没到家，自己先弄丢了。也罢，本来就是坏掉了，该离开的部分。连我们的精神都丢得差不多了，还怕颗蛀牙吗？

网上说孤独有十个境界，最高境界就是一个人去动手术。对我这个难得去医院，又从小怕看牙的人来说，拔智齿已经等同一个小手术了。顿感凄凉啊……

上一次补牙，是多年前跟一个男同事，原本也不算太熟，不知什么缘故会一起去看牙。碰头的时候我说待会我害怕了你就伸个手给我，他说好。

等我们每人咬个棉花球从医院出来，发现我把他手都掐紫了……

那天下午我们在咖啡馆聊了好久，用写的，满满好几张餐巾纸。

再后来我成了他女朋友，我问了一个所有女生都会问的问题: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他说，就是那天下午，我在纸上写了一句话。什么话？有的爱情像指甲，一不小心剪到肉，过两天长出来就忘了痛。而有的爱情呢像智齿，永远留一个劫后余生的血窟窿。

后来分手的时候，我想问他我算指甲还是智齿？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我在拔牙的时候正好想起这一段来，身边却没有人可以掐。

又过了几天，被拔掉的智齿前面一颗牙也开始痛，这一次要补牙了。

我问某人，诶你陪不陪我去？他说必须啊！

早上打车过来接我，我一看他坐副驾，心里有点不高兴，我是自己不会打车还是怎么的？也不知道坐后排给我点鼓励。

过了一个路口，我说你坐后面来。他看了看红绿灯，算了很快就到的，马路中间怎么下车啦。

于是我再不说话，全程坐黑口黑面，到了医院，他刚在沙发坐下，我终于忍不住了，要不你回吧，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一脸狐疑，怎么啦？不想解释，我转身跟医生进去了。

拔掉的智齿牙肉长出来伸进前面牙窟窿里压迫神经了才会痛，医生一边解释一边示意我张嘴打麻药，待会要把牙肉剪掉。治疗还分三次，这一杆子要支到2019年了。

嘴里渐渐没了知觉，随便她在里面捣鼓，我闭着眼想，这跟我上回一个人去拔牙有什么区别？公立医院拔牙我都敢了，今天来私立医院，大夫态度又温柔，真后悔让他陪着来了，形式大于内容。

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感觉脚脖子上多了一双手，慢慢地安抚着。能是谁，他悄悄进来了呗。

那一刻眼泪突然夺眶。大夫一阵紧张，怎么！疼吗？麻药还在啊，不应该啊？停下来找纸巾给我拭泪。

她胆子小，不太看病的。听见脚那边他的声音。医生好笑，是哦，上次回去麻药没过自己咬到肉还肿了两天，小孩子一样。

嗯，的确是小孩子脾气，小时候被哄着去看牙，要满足我很多要求，比如买一个喜欢的玩具，看完牙要吃冰淇淋，还要买一套小人书……爸妈都一一答应才肯去。

今早退行了，又变成那个不被满足就不高兴的小女孩，看牙的记忆浮上来了。

世上没有人是纯粹为了你开心而存在的，连爸妈都做不到，就像你也不会为一个人做一切他想让你做的事。能满足部分已经很好，对别人没有要求，没有期待是最好，当对方为你做了一点点事，都会惊喜意外，这不是很好吗？

这不是赌气，是生活智慧，有期待必然有落空，落空就会怨恨。而你帮别人做事的时候，也不要想着回报，那万一没有回报也会不平衡。不是叫你当圣母，而是在做之前就想好，这是不是一件没有回报我也愿意做的事？如果不，就别做。

从医院出来，心情好多了，总算想明白为什么人会有那么多不开心，就是总觉得别人欠你的，其实谁也不欠，是你想要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