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林别过脸待了几秒,再转回头的时候,已经控制住了情绪。上前一步,和常枫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奶奶。
大家依次落座,常林和子欣挨在奶奶身边坐下。桌上已经上了满满的一桌菜,无论是菜肴的色泽还是香味,乃至整桌菜肴的搭配、布局都能看出来:方可冉的确是持家有道。子欣抬头留意的看了看方可冉,正见她轻轻的提醒着常征:“大家开始吧,你先说两句?”
常征此时给人的感觉,有点不在状态,听到了妻子的提醒,愣愣的抬头看着常林,想说什么,却又好像不知如何开口,局面一时有点尴尬。子欣明白,从上一次一起吃饭到今日,这中间隔了整整十五年,此间的种种,应不是一句悲欢离合就能说的清楚的。而此时的这顿饭,说是家宴,其中又有着多少不能提及的过往。
大家兀自沉默着。子欣的目光和方可冉碰撞在了一起,方可冉的眼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子欣恍然大悟:奶奶、常征不知道怎么开口,常林明显不想开口,方可冉此情此景下不便开口,真是复杂的关系啊。于是,子欣开口说:“奶奶,伯父伯母,常枫,今天第一次见到大家。谢谢您们准备了这么一桌好吃的,我也很久没吃正宗的北京菜了,这些菜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流口水呢。”边说边举起了酒杯,“我反客为主,先敬奶奶和伯父伯母一杯,祝您们身体健康!”
只见奶奶和常林、方可冉都露出了笑容,举起了酒杯。常林虽不情愿,在奶奶和子欣的注释下,也举起杯来,但只和奶奶碰了一下,大家一饮而尽,终于开始了晚餐。
期间,子欣的各种情况成为大家主要的话题,工作,家事,父母,读书经历都被大家逐一的问起。可能在这样的气氛下,除了问子欣,大家也没什么能聊的起来的话题吧。子欣除了负责聊天,也要应对着长辈的敬酒和夹菜。好在子欣准备充分,在坐的各位都心不在焉,所以问题回答的颇有脉络,毫不吃力。常林主要都在照顾奶奶,间歇地负责处理被夹到子欣盘子里的各种肉菜。
除了子欣给大家敬酒外,方可冉偶尔也向奶奶和子欣敬着酒。但子欣注意到,常林自始至终没有看向方可冉一眼,而方可冉,也从未提过常林的名字。虽然方可冉一直在展示着作为女主人的落落大方,但对常林的视而不见还是颇有怨怼,但鉴于这个女人的表面工作做的实在太好,也只能在某些一瞥一笑间见点端倪。
子欣没问过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也从没向常林问起过他母亲的情况,但常林一贯不是一个不温和的人,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水”,子欣觉得常林起码有一多半这样的水准。从常林在十五年后,依然不肯原谅的态度上看,当年发生的事情,恐怕不仅仅是小三上位的故事这么简单。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难题,贫贱之家未必不温暖,富贵之家未必享天伦。上帝很公平,得到的和失去的总是相得益彰。这家人的身上,哪个不是伤痕累累,即使是方可冉,也未必是人生赢家。这一桌人里,恐怕只有常枫是开心的享受着家庭盛宴,其他人吃着的,不知是佳肴,还是十五年来的苦辣酸甜。
奶奶睡得早,常林送奶奶回房后,就和子欣告辞了。常征夫妇送他们出来的路上,子欣看到常征几次想说点什么,但最终都没能开口。是啊,不知道常征见到今天这个自始至终没有称呼过自己的儿子,心里是什么感受?
常林让司机在国贸停车,然后和子欣一起下了车。北京初春的夜晚,虽然还是有点冷,但路上的人们已经不再穿着厚厚的冬装了,大家都在日益走进的春天面前舒展了身体,为万物的复苏做着最直观的准备。常林和子欣慢慢融入了国贸的人流里,擦身而过的多数是带着孩子老人来这里过周末,吃晚餐的人们,CBD平日的商业氛围,在这样的点缀下增添了很多周末的温馨。
“子欣,今晚谢谢你。”常林走在子欣身边,认真的说。子欣转头望着常林,微微笑着,做了个“不必多说”的手势。常林看着子欣,笑了。
“为了表示你的感激之情,要不要请我去吃点什么?说真的,我没吃饱 ......”子欣提议道。
“那么多菜,难道还不够你吃呀?”常林笑道。
“别小气嘛,我就不相信你吃饱了。”
“今天这顿饭,估计除了常枫,谁都没吃饱吧。”常林感叹道。
“所以我们大吃一顿吧,把情绪溺死在食物里。”
常林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子欣气吞山河的架势,“好啊,你想吃什么?”边看着旁边购物中心的餐饮招牌。
“拜托,谁要吃那些!”子欣顺着常林的目光看去,全国一线城市购物中心的餐饮品牌几乎如出一辙,子欣摆摆手表示完全没兴趣。
“那你到底想吃什么?”
子欣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咱们去撸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