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后知后觉，反应慢两拍半的我，傍晚十分和小J在古镇背街的一家苍蝇小馆里大嚼特嚼酱蹄髈的时候，手指油腻，嗍着块香甜的酱骨头，口齿含混，突然来了点评午茶故事的灵感。

识情知趣如我，自然会先征得小J 的同意，问她愿不愿意整盘豆芽配蹄髈下黄酒 。

小J有个奇怪的本事，乡野的粗饭和市井的粗话，她都能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吃下去和吐出来。

老阿婆的小饭桌上，她已经又恢复了那种经过特殊训练的甜美优雅腔调，嘬了一口温热香甜的黄酒，她有些醉眼迷蒙地瞅了我一眼：“有话搁桌上说，有屁坐凳子上放。”

“呃，好吧！”

开口前，我先附送她白眼一枚，心下暗道你丫就不怕我搁你不到三尺的对面小桌下释放一股风味浓郁的二氧化硫气体。

小J又自斟自饮了一小杯温黄酒，一副我还不知道你一抬屁股放什么屁的从容了然神态。

自知我斗不过小J，不能奢望她能求我开金口点评，选一块大骨头拿手里（免得这厮在我专注说话的时候，自己干掉一盆肉骨），扪口热酒，清清嗓子：

“我觉得吧.....”

小J挑起她略显清淡、精心修过的远山眉又赏了我一媚眼，我把它理解为欲拒还迎，继续发表高见：

“我觉得吧，14岁的豆芽，对你是纯真之爱，不论于性于心，您老人家说不准还是他少年梦中的性幻想对象呢，梦遗，听说过吗，懂得哇？”

小J不是个很喜欢说感情论性爱的人，继续开口前，我先再吃口大肉喝口小酒，抬眼察言观色一下，发现她居然一脸认真思考、掂量真假的表情。

只见她放下啃得正香的骨头，擦擦手，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煮的翠绿的秋葵，沾了小碟里的酱油，慢悠悠往嘴里送去，又不紧不慢地嚼了几嚼咽下去，才回望了我一眼，悠悠地还了我一句：“有道理。”

这是鼓励我going on呢。

我也赶紧吃根酱油秋葵，接着发表高论：

“你说豆芽是政治精英学院学金融的。”

“啊?我有这么说吗?不记得，不清楚?”

“随便啦，不影响正题。”

“好吧，随便你。”小J笑了。

“我觉得吧......”

小J忽然转头避开桌上的碗盘，噗嗤笑出声：“你怎就这么多‘你觉得吧'，你这口头禅不去掉，很影响你在老板和客户面前的可信度哎！”

“你要不要听，跟你好好说话呢，听不听?不听，我不说了！”

对于小J有事没事就捏捏我职场短板儿的恶趣味，真让我羞恼。

小J眼见我要成怒，急忙斟了杯黄酒，谄媚地捧到我手里，又夹了块苏烂的蹄髈肉放进我碟子，嘴里还念叨着:“您说，您说。”

“小J，你给我记着，看在我们酒肉朋友的情意份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小J早习惯了我胡乱遣词造句的毛病，只又很狗腿地又给我一气之下一口喝空的酒杯斟了小半杯黄酒，拿腔拿调地对我说:“您老继续觉得，我还在线急等呢。”

“在线急等”?

好词，它取悦我了。

一嘴吃掉那口苏烂的香肉，胡乱仓促地咽了下去，立马开腔:

“我觉得吧，呸！”

小J：“你觉得就很好！”

“很好?！”

“很好！！！”小J卖力点头。

“我觉得吧，24岁的豆芽，对你是真暧昧。见识了大城市甚至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牡丹国色，回头看看你这小城里的小家碧玉，你就是人家24岁不留神走段回头路，路边的一朵野花。酒桌边暧昧一吻可以，甚至酒店里一夜情也行，但是......”

啪的一声，小J把手里的筷子拍在面前的碟子上，吓我一跳。我赶紧伸出筷子做出格挡防卫的架势，害怕她打我，她却只是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黄酒，居然还不算优雅地咂了一下嘴巴，蹦出一句：

“精辟！”

我举在半空防备她攻击的筷子都没来得及收回，就得意地哈哈大笑，这厮N年来难得有一次夸老子话说得好，每次都是嘲笑老子“死就死在一张又臭又笨的嘴上了”。

心安理得地再吃一口小J及时又拿起筷子孝敬到我碟子里的小菜，很是为自己的这两段精辟总结自得。

“然后呢？”小J问。

“唔......什么?”

我又开始胡噜胡噜专心吃肉啃骨头，嘴里也又含混不清了。

“等你下文呢?”

“没了呀，我说完了。吃饭吃饭，你妈没教你食不言寝不语吗？”

这次小J趁我没防备，用筷子狠敲了我的手，还TNND地特甜美特优雅地转身跟背对着我们看街景的老阿婆说:“阿婆，我的筷子不小心脏了，我自己再去拿一双啊。”

阿婆转过略显浑浊的老眼，慈祥地对小J笑点头。

奶奶的熊，我收回清纯小家碧玉的点评，这些年社会大染缸里沉浮，这厮已经修成画皮画骨难画心的多面妖精了。

酒足肉包，慢慢溜达回酒店的路上，小J语气很不确定地问，要不要绕路去那家哈根达斯兑现和补偿我。

我站在青石板的小街中间挣扎犹豫了半分钟，闷闷地回说:

“我们这个年纪，肉可以大吃，酒可以小酌，至于冰凉甜点，还是能不吃就不吃了吧，尤其都这个点儿了。”

我从后面又往前走了两步，扯住小J散口的半袖，严肃地说:

“回房间，你得给大爷泡杯降腻的热普洱。”

“你丫不怕喝茶失眠?”

“不怕，普洱不怕。你欠我哈根达斯，就用好茶来还一辈子吧。”

“猪脑子啥时候学精明了?答应你，不是我赔本赔大发了吗?”

“要不这就去哈根达斯，你陪着我吃，我不吃得你跑肚拉稀闹才怪！”

小J顿时软下来：“官人，我错了，回酒店，奴家洗手给你泡茶！”

“小样！”

我得意洋洋，昂首阔步地越过她，上前带路，没两步，居然就是个岔路口，只好灰溜溜地等着那厮一面偷笑，一面慢慢吞吞、袅袅婷婷地摇摆过来给我带路。

哎，路痴，装个大爷都短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