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恩仇封入土
自那日金光瑶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蓝曦臣的回答,二人已数日不曾说过话,从金陵台到云萍城,金光瑶只每过两个时辰出现在蓝曦臣面前弹奏一会,其余时间都不见了踪影。
忘机他们应该是成功阻止了金光瑶的阴谋吧,蓝曦臣想。
起身推开门出去,蓝曦臣看见金光瑶端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面色阴郁,几个随从模样的也都一脸沉重。
金光瑶首先发现了蓝曦臣,起身的动作硬生生地被他压下去,凑近身旁的一个穿着普通衣衫的青年吩咐了几句。
青年走近蓝曦臣,恭恭敬敬的行礼,“泽芜君,可有什么吩咐?”
蓝曦臣上下打量了他一会,道:“倒是从没见过你。”
青年笑道:“我一直在云萍城替宗主办事。”
蓝曦臣抬头对上一直暗自观察这边的金光瑶的目光,脸上刚与青年交谈的和颜悦色瞬间消散,要了壶茶水便转身进了屋。
青年亲自沏了一壶茶水送进去,刚要退下却被蓝曦臣留住。
“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听闻这话,有些踯躅,他的名字说给谁听都好,可是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宗主最不想的就是眼前这个人知道吧。
眼见青年支支吾吾不肯说,蓝曦臣便也没有继续追问,想了想道:“金宗主似乎很信任你。”
青年有些羞赫,看得出来对于金光瑶十分敬重,“我本是温家家仆之子,当年宗主在不夜天救我于危难,如此厚恩,自当粉身碎骨相报。”
蓝曦臣看着他脸上的忠心耿耿,想说的话转了几圈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而问起别的事情,“忘机如何?”
青年为难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只能说含光君很好。”
蓝曦臣点头,忘机很好,那魏公子必然也无事。
青年静候了一会,见蓝曦臣没有再出声,行礼告退。
一只脚踏出门的时候,蓝曦臣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你与阿瑶有几分相似。”
青年不明所以,回头看向蓝曦臣,蓝曦臣却像从未说过这话似的低头喝起茶水,愣了片刻,青年才走出来,轻轻地关上门。
低头思索了一会,自己与宗主面容上几乎无半分相像,泽芜君这么说不知有何深意。百思不得其解,青年抬头正对上金光瑶看向这边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年竟从他一向敬若神祗的人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嫉妒。
为了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青年忍不住在走过去向金光瑶复命的过程中,多看了他几眼,也就这几眼让他浑身一震,他好像突然明白泽芜君的意思了。
蓝曦臣盯着观音庙里的观音像出神,乍一看,与金光瑶很像,可是蓝曦臣直觉不是,大约是那个生养金光瑶的女人吧。
金光瑶陪在他身旁,蓝曦臣盯着观音像,金光瑶盯着他。
寂静的夜里一阵炸雷响起,蓝曦臣转身出了庙堂,看都没看身旁的金光瑶一眼。
天空中黑黢黢的,没有半点星光,一道闪电划破这略显沉闷的气氛。
狗吠声由远及近。
金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挽弓搭箭,严阵以待,对准门口的方向。
蓝曦臣徒劳地说道:“你们不要伤害他。”
仙子似乎是感受到了惹不起的气息,转身拔腿就跑,金凌倒是拼着几分少年意气,自作聪明从一旁的院墙爬上来想要查看情况,可惜对上的是一群虎视眈眈早有防备的人。
一直箭矢直冲着他而去,危难之际,一直竹笛挡住了它的攻势。
金凌在魏无羡的示意下拔腿就跑,魏无羡现身替他挡住众人,没走几步,却被埋伏好的金光瑶勒住脖子。
金光瑶威胁了几句魏无羡休要乱动,言语间,金凌便被几个门人绑了回来。
金凌先叫了一声“小叔叔”,才偷偷去打量魏无羡。
魏无羡说教了几句,金凌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蓝曦臣看了看金光瑶的神色,不放心道:“金宗主,金凌尚且是个孩子。”
金光瑶这么些天来第一次听见蓝曦臣对自己说话,没想到却是怕自己去杀害一个自小疼爱到大的孩子,金光瑶看向蓝曦臣,“我知道。”
蓝曦臣却依旧不放心,“他是你的侄子。”
金光瑶哑然失笑,“二哥,你在想什么?我当然知道金凌是个孩子,是我的侄子。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杀他灭口吗?”
说完不待蓝曦臣回答,转而对金凌说道:“阿凌,你听到了吗,如果你乱跑或者乱叫,或许我会对你做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金凌听完默默地走到魏无羡和蓝曦臣身边,看起来老老实实的。
金光瑶先吩咐了手下多设几个阵法能防含光君多久是多久,转而又催促后院的人加快动作。
走回蓝曦臣身旁的金光瑶想了想,问道:“魏公子如何会知道此地?”
魏无羡讲起了与手稿放置一处的地契,正巧加固阵法又谈起了忘机,金光瑶听得纳闷,奇道:“你们住两间房?”
就连一旁的蓝曦臣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魏公子,你们出什么事情了吗?”
魏无羡依旧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金光瑶笑道:“看来不仅出问题了,问题还不小。”
魏无羡出言讥讽,金光瑶想了想道:“我只是唏嘘罢了。含光君苦守多年,居然到今日还未修成正果,不光蓝宗主有理由心急,就连我这置身于身外之都于心不忍呐。”
金光瑶与蓝曦臣倒是都惊讶了,一个两个,打量着魏无羡脸上的神色,瞧着不似作伪。面对着魏无羡的追问,蓝曦臣一一作答。
金光瑶在一旁也未曾打断,盯着蓝曦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无羡听完就直直的起身想要往回跑,却被金光瑶用琴弦勒住脖子,“魏公子,不用着急,你的含光君已经到了。”
威胁含光君自封灵脉后,面对魏无羡有很急的话要说的诉求,金光瑶随口道:“那这样说也可以。”
魏无羡似乎恍然大悟,呢喃了一句“说的也是”,下一秒就开口喊道:“蓝湛!蓝忘机!含光君!我,我刚才,是真心想跟你上床的!”
“……”
“……”
“……”
金光瑶手一松,魏无羡就立马扑向蓝忘机。
蓝曦臣咳嗽一声,斟酌片刻道:“魏公子,你这话说的时机真对,场合真对啊!”
金光瑶看着相拥的两人,又转而看向蓝曦臣,“泽芜君,下雨了,进庙避一避吧。”
蓝曦臣拿着蓝忘机寻来的蒲团,寻了个离忘机二人较远的地方坐下。金凌想了想,跟着泽芜君坐到他的身旁。
金光瑶想要挖得东西还没有挖到,蓝曦臣能看到他掩藏下去的紧迫和恐慌,真的走投无路了吧,还能活下去吗。
苏涉冒雨过来,将聂怀桑扔到蓝曦臣脚下。
金光瑶听苏涉说是半路遇到才抓来的,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聂怀桑,对苏涉说道:“那也不要下手这么重,他不经吓也不经摔得。”
没说了几句,犬吠的声音又在外边响起,这次来的居然是江澄。
蓝曦臣坐在一旁,看着金光瑶三言两语说得江澄心神大乱,趁乱一剑刺中江澄胸口。
这才是真正的金光瑶吧,聪明狠绝,不择手段。
聂怀桑悠悠转醒,蓝曦臣扶他起身,后院却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响动,刺鼻的气味很快传来。
苏涉扶着左手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金光瑶出来,破碎的衣衫掩不住胸前千疮百孔咒反噬的痕迹。
“是你。”
蓝曦臣听着他们一来二往对峙与逼问,听见金光瑶说:“凭什么金子轩什么都不做却什么都是他的,我却要为了一个金子勋去穷奇道面对一个人人都惧怕的夷陵老祖,凭什么金子轩陪伴妻儿幸福美满,我却每见妻儿一面都痛苦万分…”
是啊,凭什么,蓝曦臣对于金光瑶的苦衷从来都是十分清楚,因而怜惜过甚,再加上金光瑶一向做戏的功夫十足,就像魏公子所说自己被蒙骗似乎也正常。
可是,在心里一处地方,清楚地告诉蓝曦臣不是这样,若是有心,暗自查看一番,有些谎言根本不堪一击。蓝曦臣突然想起叔父曾说过自己对忘机太过于纵容,对于金光瑶,我也太过于纵容了吗?
金光瑶双唇开开合合,脸上的表情带着些歇斯底里的狰狞,蓝曦臣看着他,对他说的话,似乎听见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金光瑶看向蓝曦臣,“坏事做尽,却还想要人怜惜,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呐。”
蓝曦臣重重的闭了一下眼,起身提起朔月直金指光瑶,“束手就擒吧。”
魏无羡缴了他的兵器,蓝曦臣收回直指他喉间的剑。金光瑶双目通红,上前两步,跪倒在蓝曦臣脚边,“二哥,我错了。”
不止魏无羡江澄就连蓝忘机对金光瑶如此举动也颇为无语,魏无羡出言道:“金宗主,咱好好动手,别说话,只动手行吗?”
蓝曦臣握住剑柄的手松松紧紧,金光瑶看着他继续说道:“二哥,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已无法在这里立足,今夜过后就要远渡东瀛,今生再也不会回来了。二哥,你看在这些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蓝曦臣别过脸去,金光瑶苦笑,慢慢起身,说了几句自嘲的话,趁人不备,抽出腹部的琴弦,一把勒住金凌的脖子。
“金宗主,你又说了一次谎。”
金光瑶看向蓝曦臣,“二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蓝曦臣捏着剑柄,怒道。
两相僵持,一声不似人的喊叫响彻众人耳边。
温宁?
一个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众人眼前,金光瑶看过去,几乎瞬间就认出来是谁来,目眦尽裂,恐惧驱使着他不自觉地一步步往后退。
不,不可能!
蓝忘机快刀斩乱麻,一剑砍掉金光瑶的左臂,救了金凌一条小命。
“宗主!”苏涉大喊着接住金光瑶,二人退到一旁。
温宁紧随其后,与聂明玦扭打起来。
此时也顾不上金光瑶,魏无羡接过江澄扔过来的陈情,与蓝氏兄弟二人合力制住了聂明玦,将他暂时封印后院暂时挖出来的棺木中。
“啊,曦臣哥哥救命。”
蓝曦臣回头看,聂怀桑腿上一道新鲜的伤口,苏涉一脸莫名,似乎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来不及多想,蓝曦臣上前一剑刺中苏涉,苏涉双目圆睁,不甘地倒下,他背上的金光瑶也摔倒在地,惨叫一声。
蓝曦臣查看了聂怀桑的伤口后,才上前将金光瑶扶起,让他靠着柱子坐下。转而处理起聂怀桑的伤口。
“好痛啊,曦臣哥哥,我挡了路把我踹开就行,我肯定会乖乖滚开,为什么要出手伤我呢,真的好疼啊。”
蓝曦臣沉默地给他这道浅得三五日就好得了无痕迹的伤口上药,感受着身后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焦灼的视线。
转身看向金光瑶,蓝曦臣开口道:“你若轻举妄动,我不会再客气。”
金光瑶疼得面色发白,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蓝曦臣转身问聂怀桑要刚才的药瓶,聂怀桑垂眸翻找,突然大惊失色,“曦臣哥哥!”
蓝曦臣看了聂怀桑一眼,转身一剑刺了过去。
金光瑶肋下中剑,一脸的不可置信,片刻后,放声大笑。
“好啊,好,怪我自己看走了眼!”
蓝曦臣看着他,“我说过你再轻举妄动,我不会客气。”
金光瑶看着蓝曦臣,“我没有。蓝曦臣,我他妈根本没有动。”
蓝曦臣看向一旁的聂怀桑,聂怀桑连连摇头,金光瑶咳了一口血,对着蓝曦臣说道,“你看他做什么,这么些年我都什么都没看出来,我身后的这只黄雀原来是他聂怀桑,也怪不得落得今日的下场!”
撑着地起身,看着随着而起的蓝曦臣,扶着剑柄一步一步走近,“二哥,我的好二哥,我这些年有哪里对不起你,你们蓝家要做什么我从来都是没有异议,鼎力相助。”
“是,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我什么坏事没有做过!”
“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蓝曦臣愣住,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想要推开金光瑶,想要捂住他的嘴,可是一点都提不起力气。
金光瑶冲着蓝曦臣笑了,伸手扯住蓝曦臣的衣领,急速向后退。
棺木挡在通往后院的门前,金光瑶的腰抵在棺木上,身上的血滴滴落在魏无羡刚画的符咒上,棺内的凶尸咚咚敲着,似乎马上就要破棺而出。
“小心,他要毁坏符咒。”
“兄长!”
似乎根本没听见蓝忘机和魏无羡的呼喊,金光瑶只盯着蓝曦臣,笑着,道:“二哥,陪我一起死吧。”
蓝曦臣看着他,抬起的手慢慢放下,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金光瑶笑了一声,眼中神采奕奕,看起来竟十分高兴。头顶的横梁传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金光瑶闻声抬头看了看,低头深深看了蓝曦臣一眼,笑着将他推开。
庙宇这一角全部塌陷,蓝忘机拉住似乎被抽了魂无知无觉的蓝曦臣将他拖了出去。
蓝曦臣失魂落魄了半晌,才转头问身旁的聂怀桑,“你刚才真的看到他动手了?”
聂怀桑瞅着双目通红的蓝曦臣,想了会,怯怯地回道:“曦臣哥哥,你,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了,好像是……又好像没有,我也不确定了。”
蓝曦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摇晃晃的起身进去。
棺木被横梁砸得凹陷下去,金光瑶隔在棺木和横梁中间,血肉模糊。
蓝曦臣向后退了一步,有些站不住。
符咒被毁,怨气四溢,蓝忘机与魏无羡正在想办法重新封印。瞧见蓝曦臣几乎要支持不住,蓝忘机疾步走过去堪堪扶住。
“兄长。”
蓝曦臣借着蓝忘机的手腕撑了一把,转身摆摆手,跌跌撞撞地走开。
蓝曦臣看得分明,那不是他。
不是阿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