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开“那人”的话题

“提前和你说，这次王子航会来，”刘雨嘉的脚尖碰了碰赵菁菁浮在水面的发丝，“他会跟你们一桌。”

赵菁菁敷了张面膜，掩住了脸上的表情，抬头望着天花板上凝结的水珠，想起教学楼长长走廊的尽头，王子航站在那扇窗子旁边，手放在发烫的暖气上，静静地对她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而她的暗恋就这样碎在那个透着刻骨寒意的天空中。之后他们都刻意回避对方，而在每次不期而遇时，她都会叫他一声“哥”，他也偶尔叫她一声“妹儿”。

“没事……我都快忘记他的样子了。”她转身去够池边的蜜桃酒，玻璃杯沿沾着未消融的海盐。

“你怎么还叫他！”廖莎莎抹了把脸，“不是说除了我和菁菁，其余都是你和陈凯的同学？他和你又不是同学。”

“没办法呀，我们公司之前有个项目刚好是他导师牵头的，他是项目负责人……他特意问了你会不会来……”蒸腾的雾气里，刘雨嘉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信纸般绵软：“我想，如果你真的已经放下了，就该好好告个别，别留下遗憾。这些年，他应该也一直单着……”

香薰灯突然爆出灯花，将刘雨嘉说的“他应该也一直单着”烧成灰烬。飘落的香灰在水面拼出模糊的字母Z，很快被廖莎莎的脚趾搅散。

赵菁菁抬起手臂，看着手臂内侧的水珠蜿蜒而下，与当年王子航说那番话时，她心底滑落的水滴轨迹惊人的相似……

刘雨嘉一边擦汗，一边试图打破有些压抑的氛围，于是不经意的说，“话说咱们这届的男同学都混得挺不错呢，听说王子航已经在筹备自己的技术公司了，老跟你一起打球的陈晓鸥现在也在深圳做老板了，还有那个总帮莎莎拿快递的小子现在也已经分公司经理了，就连那个姓吴的也……”

“提他干嘛！扫兴……”不等刘雨嘉说完，廖莎莎推了一把水到她脸上，出声制止。

继续深入的坦白局

刘雨嘉急忙转移话题，“你们俩晚上要不要去我那里，咱们可以一起睡？”

“我不行，晚上还要赶报告，社畜呀，没办法……让莎莎陪你吧”

“我，我也不行，”廖莎莎慌忙说，“有人拿着我行李呢……”

“哦？有情况——”赵菁菁和刘雨嘉相视一笑，自觉地把廖莎莎挤到了中间，“老实交代——”

“哪个……什么……有人跟着我来了……就我之前跟你俩提过的那个，小学同学，高中还跟我做了一年同桌的那个……”廖莎莎少见的红了脸，舌头都有些打结。

但在两个朋友的威逼利诱下只好坦白交代，她小学的时候虽然在这边上过几年学，但是因为父母接了外地的工程，所以只能四海漂流到处转学，为了高考才回来读的高中，这个赵菁菁和刘雨嘉都是知道的。廖莎莎高二插班回来的时候，没想到同桌竟然是小学时的同学，小时候没少欺负人家，可高中刚回来突然变得人生地不熟，反倒变成他带着她到处吃苍蝇馆、打电动、泡网吧……俩人就处成了兄弟。

“可你不是说过，哥们儿就是哥们儿不可能交往的吗？”刘雨嘉突然插话。

“谁说不是呢，他知道我太多糗事，足够被灭口的那种……”廖莎莎说得神采飞扬，另外两人则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那些不能被外人道的糗事。“他高中没毕业就去了德国，我们虽然有联系，但是非常的少。我在英国的时候有天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想他了。”

刘雨嘉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情况？！”

“听我说呀，然后他沉默了几秒钟后问我，‘你是在玩儿大冒险吗？’”

“不会吧？！”赵菁菁一把抓住廖莎莎的胳膊，希望得到确认。

“真的，那天我们一群中国留学生聚会吃火锅……”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他就开着他的小破车出现在我公寓门口了……”廖莎莎继续说了他们如何开着那辆四手的小破车，一起去香榭丽，只为喝杯贼老贵的咖啡；一起去维也纳，只为了廖莎莎快长毛的礼服，能在歌剧院得见天光；一起去挪威，两个人在帐篷里抱着睡袋瑟瑟发抖，只为了能和极光有一场相遇……“他知道我为什么哭、为什么笑、为什么发脾气，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哄我，什么时候该抱我，什么时候该闭嘴……我发觉可能遇见了世上唯一契合的灵魂，我被他狠狠地拿捏了……”

“好浪漫呀……”刘雨嘉听的如痴如醉。

廖莎莎突然像条美人鱼般游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该你喽……”廖莎莎一个猛子扑过去，手指精准找到刘雨嘉腰侧的痒痒肉，“说吧，朋友圈为什么说‘七年磕磕绊绊，终于……’，时间有点对不上呀？”刘雨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温泉水呛进鼻腔。

“怎么了新娘子？”廖莎莎危险地眯起眼，“难道…你和陈凯…”

“没！”刘雨嘉耳尖红得像池边的山茶花，“就是…我们其实大二运动会那天就在一起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晚你们去KTV通宵…我们…”

“什么？！”另外两人同时扑来，温泉水惊涛骇浪般漫出池沿。赵菁菁的手指戳上她锁骨：“所以那天你脖子上根本不是过敏！”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

●廖莎莎被迫交代如何被青梅竹马按在巴黎圣母院的玫瑰花窗下强吻，而她的回应是咬破了对方的嘴唇

●刘雨嘉坦白每次约会都偷喷廖莎莎的香水，因为陈凯说闻起来‘像雨后的三色堇’

●赵菁菁在两人严刑逼供下，终于交代了这些年相了5次亲，以及与那些见光死的相亲对象的各种名场面

廖莎莎描述初恋时，德语单词不时蹦出；刘雨嘉的坦白夹杂着海蛎子味道的方言；而赵菁菁说起相亲对象时，用的是作报告式的精准措辞——三种语言风格在蒸汽中碰撞，像极了当年宿舍夜谈会。

当按摩师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三个湿漉漉的脑袋凑在温泉池角落。刘雨嘉小声说：“其实…王子航每次见到我都问…‘她过得好吗’…异地，真的就没可能了吗？”

赵菁菁把脸埋进热毛巾里，声音闷得像是从海底传来：“嗯。”

“距离只是借口，他们两个人的问题，从来就不在这里。”廖莎莎涂着脚指甲油，刷子在水晶灯下闪着碎钻的光。

刘雨嘉突然笑起来，“有人怕是要伤心了！”

香薰灯爆了个小小的灯花，像谁心底猝不及防的悸动。赵菁菁浸在水中的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圈，涟漪荡到池边，轻轻碰碎了那轮倒映的月亮。

香甜的杏仁精油，和按摩师老脸的手法，让赵菁菁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她仿佛隐隐闻到了白敬岩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莎莎，那年夏天，我和嘉嘉喝醉那次，是谁送我回的宿舍？”

“嗯？”

“我，突然，有点好奇……”可是没有人再回应她，房间里只有按摩时轻微的皮肤摩擦声，和她们两人沉稳的呼吸声。

赵菁菁笑了笑，没再做声。

按摩师离开的时候特别叮嘱新娘要早点休息，两个闺蜜也非常懂事的告别准备各自回去。两个人笑闹着走到大堂时，廖莎莎的男友正坐在那里玩着手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见她们出来，立刻站起身。他个子很高，穿着简单的白色POLO衫和做旧的牛仔裤，长得很干净很有亲和力。

“我们租了车，要不要捎你一段？”廖莎莎向赵菁菁介绍完自己的男友后问道。

“不用了，我就隔一条街，不做电灯泡了。”赵菁菁笑着撞了一下廖莎莎的肩。

两人在门口等廖莎莎男朋友开车的当口，陈凯和白敬岩已经从远处走了过来。“呀，新郎官！”廖莎莎抢先开口和陈凯打着招呼，“白师兄怎么也在呀？”

廖莎莎的男朋友也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客气的寒暄了一会儿。

“嘉嘉说你们刚做完SPA，这就走吗？”陈凯开口问到。

“是呀，不能影响准新娘休息嘛，不是说婚礼前准新娘和准新郎是不能见面的吗？你这是来……？”廖莎莎一脸坏笑。

“没有，我们几个刚就在附近，老白非说要回去，我这过来送送。”

“今儿没开车，我怕太晚就没地铁了。”白敬岩慌忙解释。而事实却是岳震川说了可以开他的车回去，却被他莫名其妙的拒绝了。

“这样呀，刚好，我们和菁菁不顺路，就辛苦白师兄送送呗…”说着廖莎莎冲着赵菁菁眨了眨眼拉着男朋友就走了。

赵菁菁脸上划过三道黑线，慌忙说：“没事儿我住的很近……”

“走吧……”他伸手虚护在她腰后，恰是交谊舞课的标准距离。这个动作让赵菁菁的后腰突然发烫——那里还残留着SPA精油的气息，与白敬岩身上的雪松香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和弦。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