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盒子里藏着的故事-二十个空瓶里的真心话

大三那年的夏天,刘雨嘉和男朋友为了毕业是去是留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她哭着回来的时候,廖莎莎约会还没回来,赵菁菁只好陪她去了学校后门的大排档。两人骂着臭男人,一瓶一瓶的喝着,等寻来的白敬岩和陈凯找到时,两个人已经喝得七荤八素,刘雨嘉被男友陈凯半搂半抱的带了回去,留下赵菁菁坐在那里醒酒,胳膊里还抱着个快空的酒瓶。

“人家是和男朋友吵架,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失恋了?怎么也喝那么多。”白敬岩看着桌上桌下横七竖八的啤酒瓶,少说有二十瓶,“就你们俩?这是喝了多少呀?女孩子在外面喝酒多不安全呀?”

“没事儿,离学校那么近,来来往往都是同学,又没坏人。”赵菁菁用胳膊肘杵着桌子,一手拖腮,歪头看向和他说话的男生,眼神迷蒙地眨着眼,然后指着对面空着的座位问:“那家伙呢?自己跑了?太不仗义了!”声音里充斥着酒后的莽撞。

“人家被男朋友带走了,你自己回得去吗?”

“又没多远……”赵菁菁双手扶着桌子站起来,“老板,买单!”

“别喊了,买过了。”白敬岩控制着想要捂住她嘴巴的冲动,“赶紧回去吧,你自己能走吗?”赵菁菁摆着手,嘟囔着自己没喝醉,“我没问题。”可没走出没多远,赵菁菁就绊了自己一下,差点摔倒,白敬岩刚伸手想要扶住摇摇晃晃的赵菁菁,可她却低头指着自己的帆布球鞋,语带怨气的说:“你听话点儿,跟住,听见没?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白敬岩哭笑不得,再次伸手扶她,“你是不是失恋了,你男朋友怎么没来接你?”

“我不是失恋,是分手。”

“有什么区别嘛?”

“当然有,失恋是失去依恋的意思,是个形容词。失恋会心痛,会难过很长时间,但是分手不会,分手是个名词,说的是一种状态,分手只会出现时间和空间上的空白,但是不会那么疼。”赵菁菁一边说,手一边笔画着,很是不协调。

白敬岩发现赵菁菁虽然明显酒醉,但是并没有失去意识,逻辑还算清晰,但是她的说法,还是让他理解了很半天。

……

两人站在路边,白敬岩有点犹豫要怎么做才比较妥当,“你,认识我吗?”

“嗯,认识。你是计科的白学长,比我们大一届…和嘉嘉男朋友一个宿舍…计院学生会主席…”赵菁菁突然的抬头看天,似乎在非常用力的回想,“帮老师给我们留过C语言作业…还有什么来着…“

“好了,不用再补充了。”白敬岩脸皮微抖,笑得有点勉强,“那你该不介意我背你回去吧?不然明天早上都走不到宿舍。”

赵菁菁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吧,谢谢!白学长…”

……


“为什么分手?”白敬岩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因为我发现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懂吗?就是三观不合,总有分歧总要迁就,时间久了就累了,不想争了,也包容不下了,你懂吗?”赵菁菁声音很轻,像在喃喃自语,“我和陈晓欧打球他会生气,我和嘉嘉他们去逛街他会生气,我和莎莎去跳舞他更加生气。好,我不玩不社交,专心跟他一起学习行了吧,可是我只是在图书馆给人推荐了本专业书他又生气,就连我帮班里的同学讲了讲设计方案,不过是说得深了点,他还会生气。”赵菁菁叹了口气,“我只是私下里叫了之前关系不错的男同学一声‘哥’,被他知道了就跟我冷战了好几天……太难了,太累了。终于我发现,可能对我来说他确实不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嗯。”白敬岩静静听着她的诉说,一句都插不进去,只能随声附和着。

赵菁菁把脸转向他,下巴无意识地蹭着他的肩膀“白学长,我是不是很渣?”声音微颤。

“为什么这么说?”白敬岩能清晰得感受到隔着很薄的面料,她的肋骨轻微的震动。

“因为他们都那么看我,不用当面说我也知道。说我脚踏几条船,甚至比这更难听。可是他们根本就不懂。”是的,外面的传言远比一个“渣”字,来得更难听。她知道有人说她拿男生填补自己的寂寞时光,却不知道廖莎莎知道后破口大骂,说那些家伙只会给别人破脏水,连填补空白的资格都没有。她不知道廖莎莎甚至把一整杯奶茶倒在了那个所谓的前男友头上,说要不是王子航调去了其他研究组,他连坐在赵菁菁身边的机会都没有。刘雨嘉本想把她拉走,可当知道了原委,竟然也加入了战局,一个平时乖巧的小女生,居然句句国粹,句句不重样……陈凯和另外几个同学把她俩拉走的时候,她甚至还喊“别拉我,我还没骂痛快呢……”

赵菁菁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他们不懂,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有些男生,我喜欢和他们相处,只是因为跟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很愉快也很放松。但这不是那种喜欢。”她把头斜靠在白敬岩肩头,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似乎不想让人听明白。

白敬岩思索了一下,然后反问道,“不会心动的那种喜欢吗?”

“嗯啊,”似乎突然发现有人能懂她,让她开心的点头迎合,下巴几次点在白敬岩的肩膀上“不是非他不可的那种喜欢,不是会分泌多巴胺的那种喜欢,你懂吗?”

白敬岩一边听她讲,一边简单的附和着,“那有人让你心动过吗?”

“有吧,但是因为知道没有未来,所以不会让它开始,不然将来应该会不好收拾,会很疼……我害怕……”赵菁菁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来,“我没有莎莎那么洒脱,也没有嘉嘉那么勇敢……他们说因为我还不懂爱情。”

赵菁菁松散的头发不时磨蹭着白敬岩的耳廓,清新的薄荷香里夹杂着啤酒花的味道。白敬岩感觉身体发热,那枚凸起的软骨在脖颈上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却在这时赵菁菁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喉结,“它在动耶。”又迅速的收回手。

白敬岩顿了一下,背后的温度让他感觉莫名的慌张,千万个念头涌起,像雪崩一样袭来。

他慌忙把她放下,脱下外套放在花坛边,扶她坐下醒酒,也想让自己脸上的红色能尽快散去。

白敬岩感觉自己的耳膜突然变得异常敏锐,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调高了音量。风中的树叶摩擦着拍打着沙沙作响;远处轮胎碾过沥青路面传来胶带撕扯时黏腻的声响;而他自己胸腔传出沉重而短促的声响,像被困在纸袋里的飞蛾,慌乱的碰撞着。震耳欲聋的沉默像一层透明的薄膜,裹得他透不过气。

最终白敬岩还是拉回了话题,“只因为别人的眼光,你就把自己喝成这样?”声音因为慌张而有些嘶哑。

“才不是呢,要不是嘉嘉心情不好,我是不会在外面喝酒的!”赵菁菁眼神涣散,努力的睁圆眼睛,像是想证明自己的清醒,“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挺能喝的,但不能在外面喝。”她把食指放在唇间,嘟着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笑着压低了声音,“你猜是为什么?”

白敬岩蹲下身,看着她,路灯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她的眼睛更加深邃。白敬岩帮她拨开额头的那一缕头发,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为什么?”

她抿着唇,微眯着眼,嘴角轻轻翘起,像个偷吃到糖果的小孩,透着藏不住的甜,“因为上次喝多,我调戏了校草。”赵菁菁脸羞得通红一直蔓延到耳边,似乎陷入一种害羞又尴尬的境地中,手指下意识的拨弄着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段令人羞涩的回忆拧干,“虽然当时在场的没有外人,但那之后我还是被嘲笑了好久。”

他感觉喉咙一紧,嗓子像被鱼刺卡住一样的痛,不知该吞还是该咽,“那你还挺厉害的。”白敬岩猛的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直入肺腑,却没能冲淡喉间的滞涩。

白敬岩很想终结这个话题,可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细节,“怎么……调戏的?”声音里带着冷冽,赵菁菁却全然没有察觉,傻乎乎的回道:“当时我们玩儿大冒险,我抽到的题目是‘坐你旁边的人五官哪儿最好看’,然后他就转头看我,我当时肯定是懵了,居然亲了他的鼻子一下。”她低着头摸着自己的鼻子,脸依然红彤彤的。赵菁菁确实只记得这么多,很多内容都是后来廖莎莎和刘雨嘉帮她拼凑起来的。“调戏”是廖莎莎最终给的定性,说差一点儿就变成当中亲吻了。赵菁菁每次想起这件事儿都后悔不已。

“那,那个校草什么反应?”

“他当时好像没什么反应,估计跟我一样都喝大了吧。”赵菁菁抬起头,脸上突然出现非常难过的表情,“不过后来他有天找我谈了,说他只把我当妹妹……所以之后私底下我们都兄妹相称……”她撅着嘴,感觉在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可这都两年了,还会有人说他不交女朋友都是因为我。”

白敬岩忍不住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给她留下心痛的人。

赵菁菁不知道的是,在那场“大冒险”之后,廖莎莎和刘雨嘉一起找过“校草”王子航,警告他如果没有那个心思一定要说清楚,赵菁菁心思太单纯,时间拖得越长,伤就会越重。于是就有了“兄妹情”的借口,有了他调组留下的空座位。

白敬岩感觉自己已经问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走吧。”他轻声说,重新蹲下背对着她,“门禁时间快到了。”

赵菁菁拎着白敬岩的外套乖乖趴上来,留了一滴眼泪在他肩头。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漫过长坡,白敬岩的脚步声被浪花摔碎在礁石上的声音遮掩。赵菁菁突然拍怕他的肩膀,指着海的方向:“白学长,你看,好圆的月亮。”

“是呀,海上明月共潮生……”白敬岩轻声应和,却听见背上传来一声叹息。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她轻轻说着下半段,明显还带着颤音。

“像颗硕大的止痛药,可影子却碎在了海里。”赵菁菁的声音很轻,带着海水的味道,咸咸的。“有人说月亮是人鱼公主的眼泪,可我觉得...它更像颗,止痛药。” 有滴泪坠入白敬岩的锁骨凹陷。人类泪水的盐度是0.9%,与原始海洋完全一致。此刻他正背负着整个进化史中最悲伤的有机体,而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揉成一团纠缠的海藻。

“涛之起也,随月盛衰。”希望这一场大潮能带走所有的悲伤。

散落的发丝不时被海风吹起,轻轻抚过他的脸,白敬岩突然希望这段坡道永远走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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