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谚说:“这个世界,不缺善,缺的是理智的善。”
在《吕氏春秋》里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的,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在国外赎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拒绝收下国家赔偿金却受到了孔子的批评。
“子贡赎人”自损财物做了一件好事,本应该被树为道德典范,夫子为何反而要批评他?
其实鲁国那条法律的用意是为了鼓励每一个人只要有机会,就可以惠而不费地做一件大好事,那怕你暂时没有预付赎金的能力,也应该去借来赎金为同胞赎身,因为你不会损失任何东西。子贡的错误在于把原本人人都能达到的道德标准超拔到了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如果鲁国君主为子贡之举树为典范---大肆通报、嘉奖、宣传乃至全国推广,会有什么后果?一、社会表面的道德标准提高了,人人都表态向子贡学习;二、道德水准的实际状况其实滑坡了,因为头顶已经高悬了子贡这样的道德高标,谁若赎回同胞后再去领取国家的赎金就会被认为是不道德的,然而又有几个人有足够的财力可以保证损失这笔赎金不至于影响自己的生活呢?违反常情、悖逆人情的道德是世上最邪恶的东西。无数的教训已经告诉我们:把道德的标准无限拔高,或者把个人的私德当作公德,两种做法只会得到一个结果,这就是让道德尴尬,让普通民众闻道德而色变进而远道德而去!!
话说回来,也许错不在奉献的人本身,而在以超道德标准要求别人的人,往往这个人自己还不受这个要求的约束。从古至今,这样的人还少么?我们一方面苦于世人对我们的过度要求,另一方面我们中的某些人也同样过度要求别人。人性的弱点亘古不变。
道德绑架在现今社会实属常见。人们普遍有种盲目从众的心理,当一件事情发生,人们的主观意识很容易受到客观因素的影响。
近日,有个骑着破自行车的老人把一辆小车的尾灯给撞坏了,结果小车的主人下来大发雷霆,让老人赔钱。围观群众都充当好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再说:你开的起小车还在乎那点钱吗?别人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忍心找人要钱吗?
可是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撞坏了东西赔钱不是社会最基本的规则吗?为什么因为你是个老人、你没钱,就能游离于规则之外?
社会开始变得越来越畸形,越来越多的吃瓜群众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损失的不是自己,发发善心显得自己很人道,只站着弱者的一方,却丝毫不不顾站理一方的权益。
如果社会开始只为弱者说话,不为站理者说话,那社会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乞丐开始明目张胆强行乞讨,小偷开始肆无忌惮抢劫偷盗,骗子开始无所顾忌的行骗,无论何时,他都可以说:因为我穷啊,我是弱者我有理啊!
个人十分欣赏电影《老炮儿》里所表达出来的一种价值观——做错事要承担责任。不管自己在没钱,被儿子刮坏的车都尽力在赔偿,没有丝毫用其他方式逃避责任的做法,这才是当下每个人最该具备的东西,对自己的错误负责。
之前看到一个段子:
一老头儿撞了一辆兰博基尼,老头儿战战兢兢的站在路边,等着车子的主人索赔,结果车主人下车问了老头儿一句:"你赔的起吗?",老头一脸苦涩的摇摇头,然后紧接着车主人说了一句:"赔不起那你他TM还不快跑?"
段子下面一堆人为车主人叫好,现实生活中也不乏这种为弱者的错误买单的善良人。我理解媒体报道这些事情的初衷,无非是弘扬社会正能量,传播善心,可是也有可能会达到反效果。
正如文章开头《子贡赎人》的小故事,如果将一件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上升到很高的道德层面,而忽视了人性中最真实的一面,那这件事必然不能长久。就像大肆宣扬子贡这种不求回报的做法,那别人都不好意思要这个钱,久而久之也就不会有人再去救助本国的奴隶了。
那回到车主不求赔偿的问题,如果单纯宣扬这种自己承担别人过错的做法,那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别人被撞了都不要赔偿,你也应该不要,你要了就贪钱,就是不道德。
我们一直在讲路人甲吃瓜群众,说的也是我们自己。我们每个人都善于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批判别人,却在自己犯错误的时候,轻易寻找托词和借口原谅自己。
而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们需要明确责任,而不是单纯强调善心,更不应该道德绑架,变成这是应该的。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该自己承担的责任就该有自己承担的觉悟,哪怕别人不需要你承担,哪怕自己承担不起,这才是做错事的一方应该有的觉悟。
“弱”不是能让人心安理得逃避责任的理由,社会规则需要人人自觉遵守,这样才会有稳定的社会秩序。盲目的心软和妥协并不能造就一个美好的世界,坚韧的独立思想和清晰的价值观才是主旋律。
其他事情也是类似的道理,我们一方面不应该因为社会的黑暗面而放弃了自己做人的原则,另一方面也需要防止自己的善举给别人或者自己带来麻烦,很多时候想要两全其美并不难,只是我们往往放弃思考与谨慎,把做好事当成一种冲动。
请记住行善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高尚,行善一定是个结果大于过程的行为,一旦我们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让需要得到帮助的人获益,那无论出发点多么正义,动机多么感人都是白费劲。
不要空谈情怀,也不要沉溺于自我感动,我尊敬那些出于好意不要赔偿的人,更感谢那些揭穿谎言的人,这个世界需要善举,同时也需要更多的理性来撕破黑暗的迷雾与假象,从而保护每一个善举都能发挥它们所应得的价值。
当温柔没有长出牙齿,那就是软弱;当道德悖于常情,那就是邪恶;当你的善意不再空谈情怀,当你的善举充满理智,你才长大了,而这个长大,与年龄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