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弃子
瞎猫出生于腊月,这正是个悲催的时节。瓜果蔬菜的影子也早被农村人吃光了。全家人从早到晚只能干瞪着眼小心翼翼地糟蹋着家里的存粮。可好是个男婴,打算让他活下来。许多年后奶奶说,男孩有两个姐姐刚生下来就被拎着脚舀两瓢冷水灌死了。
瞎猫比两个姐姐幸运。但仅限于跟他两个苦命的姐姐比。这话听起来别扭,但是您耐心听后面的故事,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光阴似箭,转眼过了年。瞎猫到了满月的时候,就得了一种怪病。只是哭,任由大人们想破脑袋也找不出哭闹的原因。整日不睡觉,缠着人抱。没有一个不心烦的。抱去医院瞧,说没毛病。不得已,请了木先生来,经过仔细诊断说是肝病。吃了几味药也不见得好。木先生说扔了吧。这孩子不中了,长不成了。
那时节在村里为人父母做不得主。全凭老奶奶的意见。老爷爷找一个破棉袄胡乱包裹包裹,瞅着西面2米高的土墙头用力抛了出去。可日怪,等了好久却不听着落地。只听得婴儿啼哭声断断续续传过来,确信并没有摔死。
孩子父亲不忍心,爬墙上房向下瞧,这才看清楚包袱掉落在了厚厚的积雪上。孩子小脸冻得通红,哭声却越发响亮。很久没有观察到力竭的样子,只得把他抱回来。
这孩子留不得。一则活不了,长不大。二则怪病缠身,将来长大成人也必定是个累赘。大人遭罪,小孩也遭人歧视。终于有一天,老奶奶决定亲自出手。大清早起来精心为孩子包裹了一番,说是带着去城里找大仙再瞧一瞧。
天色擦黑时分,眼看着从外面回来两个人,只有两个人,老爷爷和老奶奶。瞎猫的母亲毕竟母子连心。又兼着前面死了两个孩子,一时痛不过,就跑出去找。顺着进城的路一直往里找。
老爷爷老奶奶知道儿媳发了疯,拗不过,就道出了实情。说是老早就扔进了果园树林的草丛里,怕年轻人下不了狠心又捡回来。所以故意在外面转了一天,直到天晚才回来。一整天了,估计婴孩早被野狗喜鹊吃了吧。天色这么晚了,半夜三更的不要出去找了。
瞎猫的母亲还是疯找,找到了后半夜仍然不见踪迹。临近天明,终于在树坑里发现了没有知觉的瞎猫。瞎猫还吊着一口气,已经不能哭了。他没有被吃也没有被冻死。等抱回家暧过来。一双眼睛鲇呆呆地盯着仰尘看,任凭谁怎么逗,也不转移也不笑,再不似前日那般灵活了。
第二回灵童
婴孩抱回来当天,老奶奶就出门了。直到第二天天色濛濛亮才捧着一件盖着红布的东西归来。一个人神神秘秘地移步到到东偏房鼓捣着,口中念念有词。过了有一阵子才走出来,迈出门槛又在周围撒了半圈草木灰,告知家人注意严禁牲畜靠近。
此后,每天夜里子时老奶奶总会起来,去往东偏房。老爷爷每次能嗅到断断续续的檀香味,猜到家里请回了大神。再不敢多问多说。
直到第九天,老奶奶才对众人讲,家里新添人口本来是喜事。但这孩子五弊三缺,将来怕要惹出祸来。一出生就几经大劫,劫后余生必然波折连绵。大神说,他能活下来,那是说明有大福分。天道也奈何不了。世界运行依照自己的法则,窥探天机改变事物运行规则的人是要遭到上天惩罚的。目前天道动向不明,所以我们不能再抛弃这个孩子了。神明已示,孩子起名瞎猫。名字不好听,但有道理。
此后瞎猫果真就不哭闹了,眼看着一天天长大。老奶奶自言自语,重复着东偏房里的神喻,用玄学借运改运,那就是盗取天机,会受到天地的惩罚。也不知道这祸事应到谁的身上?
瞎猫和正常孩子一样长大,但长得不正常。有一只眼睛没有视力。从小被家里人嫌弃,还被外人歧视。有一次,被一个女孩踹倒还在头上撒尿。又有许多次被一群孩子追着打回家。
瞎猫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是喜欢嘲笑他欺负他。
奶奶说这是天意,让他隐忍。
欺负自己也罢了,不忍又能怎么样呢?身小力薄,几战几败走,那一次不是被骑着蹂躏摩擦?
可是,一次有个孩子骂他了父母,采用了侮辱性语言,且在众人面前喋喋不休。刺耳的话语像汽油一样一桶一桶泼过来,激起他胸中腾腾大火。实在忍不了了,他拾起半块砖头狠狠地朝对方的头顶砸去,可惜只擦到了一点耳廓。对方气急败坏,飞起一脚将他踹在土里,左右手开工,疯狂地扇耳光。身边的小朋友加油喊好,直到他失去了知觉才一哄而散。
瞎猫妈妈领着孩子找上门,对方爸爸提着镰刀划破了她的喉咙。瞎猫爸爸赶到,只得送往医院抢救。警方说犯罪嫌疑人逃走了,不知去向。此事不了了之。
过了半年犯罪嫌疑人得知瞎猫妈妈没有死,大摇大摆地回来,到处宣扬朝中有人,再敢找事就给你灭门。
奶奶说不要找事,妈妈说不要惹事,瞎猫爸爸心里郁闷在村口瞪了对方一眼,又被打断了一条腿。
瞎猫想,都是我的错,祸由我起。我是祸事油子,我死了,你们的日子就都好过了。
他趁人不注意,偷了一盒火柴,悄悄地潜入犯罪嫌疑人院里放火点草垛。不料看门狗追到,咬伤了手腕、胳膊和小腿。
奶奶说,一切皆是命。
瞎猫奄奄一息,问:奶奶东偏房供的是什么?
保家仙。奶奶说。
他保佑咱们吗?
奶奶说,保佑。
那我去求他。
你到18岁才可以请愿。
瞎猫不甘心,半夜偷偷摸进去,请了三色纸挂在仇人街门。不到一个月打他的小孩脑袋疼,查出来肿瘤晚期,没几天就死掉了。
瞎猫终于痛快了,不过最近几天他发现身体刺痒,用手一抓挠,就抠起来一层厚厚的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