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舒舒觉得自己起码也是一颗有颜值的白菜,平白无故的被人嫌弃的滋味还真的不好受。
舒舒扭着腰肢,故作娇媚的摆着手中的羽扇。
然后脑中自行脑补了一副画面,自己娇羞百态,妩媚众生,忽然面前来了一辆马车,躲闪不及,还好有个英俊倜傥的公子眼疾手快,揽住了自己的腰肢,救了自己的性命。
舒舒四处张望着救了自己性命的人选。旁边卖油条的大妈上下打量着舒舒,一手捏着面团,一手跟来买油条的老张说,“现在的姑娘啊,不跟当时的我们一样了,就那一双眼睛,可会勾魂了。”
舒舒拎着钱袋,走到大妈面前,晃了晃,叮叮作响,一双眼睛轻蔑的扫过大妈手下的油条,“唉,这油条也跟原来不一样了,没有以前那样的勾人心魄了,可惜咯。”
大妈一见到舒舒的钱袋,眼睛都直了,立即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姑娘说什么呢,这面团做的东西,到了姑娘眼里,倒也像姑娘一样了。姑娘长的好看,可是抬举了这些油条。”
说着就装了几根油条,想递给舒舒。舒舒转过身,拉开钱袋,拿了几枚钱,扔在了桌子上。
“姑娘油条不要了吗?”
“大妈自己留着吧,只一条,以后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否则,大妈可能连油条都卖不成了。”
舒舒作为一颗天山上吸收天地灵气的白菜,起码也是有些觉悟的。刚刚油条告诉她,自己横竖都是被人吃,倒也不怕什么,只是这些人整日的抱怨他们,颗粒无收,发育的又不饱满,到最后也没怪着自己。
“总有一天,我要告诉云惜,好好教训他们,不懂得耕种之术,还不反省自己。”
云惜是天山上的神,掌管天下生死。
舒舒问的最愚蠢的一句话,“那你为何不把天下有罪之人全部杀尽?”
“舒舒,你还小,不懂。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一个人都不能轻易夺走他人的生命。善恶终有报。”
“那山脚下的大叔呢,他常常给我们浇水,除虫,每天跟我们说话,也不吃我们,他最后怎么会死在床榻上几天,都没人发现。云惜姐姐,善恶就是这样报的吗?”
“舒舒,等你再长大一些就明白了。”舒舒执意扭过脸庞,她有些生气,要不是自己刚化了人形就想着下山去找大叔,恐怕大叔的尸体都腐烂了。
“舒舒,别忘了在七天之内,否则……”
二
“舒舒,你要汲取我的教训,一定要主动,万不可让人家跑了。”舒舒眉头紧蹙,把从袋子里刚露出头的土豆塞了回去,厉声道“回去,不然我的计划就要破汤了。”
舒舒整了整衣袖,没想到在舒舒低头的瞬间,一个小姑娘忽然撞到舒舒用来装土豆的衣袋上,“哎呦,大姐姐,你的袋里装的是什么?比我的脑袋还硬。”舒舒弯下腰,揉了揉小姑娘受伤的小脑袋,顺便打了打装土豆的袋子。
“小妹妹,你知道顺天侯府在哪吗?”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眼帘低垂,半晌小声的吐出一句,“姐姐,能不能不送我回去?不然哥哥不会再让我出来的。”
“姐姐不会和你哥哥说的,姐姐先去找你哥,帮你作掩护好不好?”舒舒实在不好意思和这样的小姑娘说,姐姐是来当你嫂子的,改口吧!
舒舒从小姑娘口里知道了地址后,便急着赶路,思索了好久之后,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圆滚滚的口袋,放到小姑娘的手心里,弯着腰,叮嘱着,“姐姐把这个东西给你咯,它可会说话。”
小姑娘会心的眨了眨自己乌黑如墨的大眼睛,一溜烟,就跟着身旁的小男孩跑了。
“舒舒,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不对,是白菜哦!”
舒舒终于来到了侯府,坐落于东面汴河河畔不远处,便是独占一隅地逾百亩的侯府。
舒舒对这样生来就有如此家室的人实在是没好感,自己苦苦修炼了几百年,才仅能维持几天人形。
舒舒叩着红门,实在想不通云惜姐姐怎么会指明让自己来找这样一个人,天天不是还给她们上教育课,“女人身,千万不可入两个地方,侯府,宫门。”
舒舒的指节都开始泛白,终于有人探出了头,“请问姑娘找谁?”孱弱的老妇人弯着佝偻的身子一脸平静的望着舒舒,思考了良久,“姑娘可是来找我家侯爷?”
舒舒的脸上满是诧异,想了半天实在也想不到自己和侯爷有过什么一面之缘,倒是老妇人等不及了,打开了门,带着舒舒绕过五座错落相间,布局巧妙的楼台。
可这院落中,没有丫鬟小厮,竟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
舒舒来不及想,突然看见院落中站着一个男人。恍然间,那人回首,一张阳刚的脸上有些憔悴,下巴全是青渣,似乎一夜未睡。
“你来了。”惺忪的睡眼仿佛在这一刻垂落了下来,挺拔的身子一下子放松下来,向后仰了下去。
眼前一片黑暗。
三
舒舒侧身站在陈寻易的床前,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一直站在舒舒旁边的老夫人,看着舒舒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侯爷他生来就有顽症,平日里少有劳累,昨日听说姑娘要来,恐怕是一夜没合眼。”
老妇人意味深长的看向舒舒,有一丝欣喜,没想到少爷看上的人长的竟是这样的水灵。早先听说少爷心中一直装着一个人,今日看来,少爷的眼光果然不错。
舒舒察觉到老妇人的眼神,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这眼神就像在看一颗将要破土而出的白菜,虽然舒舒有自知之明,但也不要这样露骨啊!
“这位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成亲?”舒舒听到陈寻易醒来的第一句话有些不知所措,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舒舒有些懊悔把土豆给了那个小姑娘,不然还能给自己出出主意。
既然都是要来的,那就让暴风雨早点来吧!
舒舒刚露面便迎来小姑娘的欢呼,“姐姐,你这衣服好漂亮啊,你跟哥哥说说,让哥哥也给我做一件。”舒舒刮了刮小姑娘的鼻梁,语气里带着宠溺,“好,等语儿长大了一些,姐姐就让哥哥给你做。”
陈寻易转身面向新娘子,舒舒微向上掀睫的眸波不由自主的掠过面前的人。这样俊朗的男子做了自己的夫君,自己总该是欢喜的,可是为什么心中总会有一个声音,“你长得那么好看,还会说话,就叫你舒舒吧!”
舒舒心下一惊,不知道这样的声音是从何出而来,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脑海里。
“处子之血交融,方可保持人形。”
“云惜姐姐,为什么我这么快就修炼成人形了,而土豆哥哥和番茄姐姐比我的道行高多了,现在才只能幻化出一条手?”
“舒舒,一切日后你会知道的。”
第二天,舒舒早早就醒了,睁开眼便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眉目紧闭,嘴角留着一丝笑。他的精神好像比昨天好了些,可自己的身上全是酸胀感,昨天那场酣畅淋漓的“大战”真的有用吗?
“你醒了”陈寻易浑厚的声音传进舒舒的耳朵里,舒舒身上一阵颤抖,脸上泛起了阵阵晕红,眼帘低了下去,拿开陈寻易放在自己腰肢上的大手。
陈寻易眼疾手快的给舒舒递上床头的一根簪子,舒舒接过了簪子,点头致意,道了一句“谢谢。”
面前的人眉头紧蹙,闪过一丝忧伤,“舒舒,我们是夫妻,不要如此生疏。”
舒舒愣了愣,她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就能随意伤害别人。
言行之道,云惜没有教过自己,看来是需要自己慢慢摸索了。
四
“婆婆,家里就你一个人吗?”老妇人觉得舒舒既然嫁给了少爷,自然要随着少爷的叫法。
少爷可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只有自己念着老爷老夫人的情分留了下来。
“是啊,他们都老了,回家了。”婆婆躲闪着舒舒的眼睛,自以为很聪明的掩盖了一些事情,可是舒舒也从婆婆的眼睛上看出来了一些事情。
舒舒不急,反正她变回白菜前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在这里。
“舒舒,当你和他处子之血交融的那刻起,你俩的生死就连在了一起,他死了,你也会变回白菜。”
“舒舒。婆婆吃饭了。”陈寻易的声音在院落里响起,舒舒赶紧跑了过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会孤独了,有一个人会一直陪着自己。
陈寻易看着比自己低了一头的舒舒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腰肢,眼泪啪啪的在自己衣衫上大颗大颗的掉落,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瞬间心里装满了大把大把的钉子,锥心的疼。
那些黑暗的日子,你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陈寻易到底也没把这句话问出口,这样的日子就挺好的。虽然舒舒忘了他,但是也不会想起那些痛苦。
“嫂嫂,隔壁小狗子说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会生出孩子的,为什么嫂嫂你没有?”舒舒前天才知道语儿为什么一眨眼之间就对自己换了称呼,原来土豆还是比不上糖人的魅力。
舒舒想了很久,觉得这个问题对一个才成人形几个月的白菜来说,实在是太为难了点,拍了拍语儿的小脑袋,“嫂嫂也不懂,不如你去问哥哥,然后告诉姐姐好不好?”
舒舒心满意足的看着语儿跑远了,看来自己也习惯了“嫂嫂”这个称呼。
至于答案是什么,早就不重要了。
五
林苑里鲜花开的正盛,原来碧绿色的湖面已结成浅青色薄冰,微弱的光照到了舒舒身旁空空的床塌上,一地月华。
“请问仙人,我的病可有什么方法拖拖了。”黑暗中,陈寻易微微躬身,不敢有一丝颤动,两旁白色的鬓角张扬在风里,他知道自己已经要的太多。
“你该知道,你已经在她身上损了太多寿命,这次,恐怕是无力回天了。”云惜慢慢转过身,眼角湿润了,十年的时光过的竟是那么快,一眨眼,舒舒就要回去了。
这个人的生命也要终结了,自己无心造的孽也要结束了,现在她只希望黑白无常那两个老家伙不要觉出不对才好。
陈寻易沉重的推开房间的门,十年的时间里,婆婆走了,小妹也寻了一户好人家,只有舒舒一直陪着自己。
舒舒侧身躺在床上,眉头紧蹙成一团,像是做了不好的梦,窗外的月季落了一地,不知道几时会腐烂。
“再过几天,就好了,你又可以无忧无虑了。”陈寻易看着舒舒,突然哽咽了,她会永远忘了自己。
舒舒醒来时又变回了一颗白菜,她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又忘了自己做的是什么梦。
“你以后就叫舒舒吧。”云惜俯下身说道,然后眼里划过一丝羡慕的神色。
舒舒觉得自己肯定是最近睡得多了,出现了这样一种错觉,神仙怎么会羡慕一个妖怪呢?
云惜站在高峰上,看着舒舒自言自语,原来这山上的一切都是这么孤独。
六
四十年前,一个男孩在这山里迷了路。云惜从来不插手人类的事,她看着小男孩在山上来回的打转,焦头烂额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了笑声,人类果然比自己想的要有趣。
“你在找什么吗?”小男孩没想到母亲说天山上有怪物果然是真的,连一颗小小的白菜都会说话,小男孩大着胆子靠近了这颗会说话的白菜,“姐姐,下山的路你知道在哪吗?”
“我刚会说话,这山上的一切我也不懂,不过,你为什么叫我姐姐?这是我的名字吗?”小男孩只知道这个称呼是母亲教给自己的,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能给我换个名字吗?我不喜欢和别人一样。”小男孩听着白菜稍微有些抱怨的语气,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手臂托腮,想了好一会,“要不然,你就叫舒舒吧,母亲说如果我有妹妹的话,就叫她舒舒。”
“好,我问问番茄,就告诉你,不过,你能常来看看我吗?我经常被一种奇妙的感觉环绕,你知道那叫什么吗?”小男孩看着白菜,摇了摇头。
从那以后,小男孩就每天上山,瘦小的身板仿佛一瞬间长大了。白菜长的也很快,根部犹如碗口一般粗。
“舒舒,今天母亲给我定了一桩婚事,可是我,你应该知道的。”男孩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不敢看向舒舒。
“寻易,你该明白的,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舒舒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隐隐的哭腔。
“舒舒,你要等我。”男孩从地上站了起立,渐渐后退,转过身,消失在一片葱茏里。
“易儿,母亲不怪你,只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要想清楚。母亲老了,对这些身外之事看的没有那么重要,你要想清楚你自己。”和陈寻易定亲的那家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一旦退下了这桩婚事,顺天侯府必定也要受到牵连。
该来的总是会来,从云端跌落的陈寻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淡定。几年后,母亲也走了,诺大的院落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你可想好了?”云惜见过太多提出这个请求的人,只不过在她说出代价之后,都是一溜烟的跑远了,这个男人是第一个。
“记住,你和她不能有孩子,否则孩子和她都不得善终。”陈寻易点了点头有这样的恩赐已是万分幸运,哪里还敢有什么奢求。
“以尔寿命,十年,已是上限。”
舒舒不知不觉的流下了两行清泪,自己到底在哭什么,舒舒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