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和母亲拜访一位阿姨家，阿姨住在一幢下山虎的民居里，听母亲说，里面合住着两家人。
那天，不止我和母亲，还有母亲认识的几个朋友都来拜访阿姨家。
坐在大厅里，母亲和她们闲聊起来。
我正准备滑开手机，无意间，听到阿姨说起这幢民居里，住的另外一家人的故事。
现在，这家人就只剩下那对老父母。
也许，是阿姨讲故事的本领很强，以至后来，我都还记得。
……
如前面所说，这幢民居住两家人，一家是阿姨家，一家则是一对夫妻和他们的老父母。
阿姨家占的房间最多，共有四间。
而另一家人，只有两间房间，一间大房，一间小房。
老夫妻就住小房间里。后来我去看过，只放一张双人床，一下床再走两步，就能出房门。
年轻夫妻中，男的叫徐苦，女的叫杨梅春。
徐苦读过书，大学毕业后，在外工作，过年总会回家看看父母，给他们带保健品，后来娶妻，就干脆在这住下。
杨梅春当初住这家，知道徐苦处境困难，也没抱怨什么。
杨梅春爱徐苦，爱屋及乌，她也对徐苦父母极孝顺。
每次吃饭前，总要等徐苦父母动筷吃饭，自己再吃。买了水果，总送给徐苦父母一些吃。
徐苦夫妻住在这幢民居里，当下要紧问题，就是买栋套房住。他们顾及到要让孩子有地方住，而且梅春住了几个月后也开始催了。
徐苦父母也为这事担忧，当时他们那个年代土地可就便宜，如今这房价却是越来越高。想起来，要怪自己当时没有好好争取，害得自己儿子也跟着受苦。
他们挤间小房间还不要紧，但人家杨梅春呢?那间房间给他们两人住还可以，可要是生了孩子怎么办？
阿姨说，自从徐苦娶了杨梅春后，他们就开始忧愁了。
日子一久，徐苦也看出他父母的心思。
他找他父母面谈，可当他开门进他父母房间时，他的泪却流了。
“苦儿，你怎么来这边了?”老母亲一看徐苦进来，赶忙说。
“没……就是来看看。”徐苦擦了眼角的泪珠，他的父母真是太苦了！生活用品都堆放在床上，两人睡的空间，恐怕得紧挨在一起才够睡。
徐苦稳定住情绪，说，“妈，我来告诉你件事，我之前在外工作几年，攒下不少钱，杨梅春自己也有赚，我们两人的钱凑在一起，再工作一年就能买栋套房了。只是套房面积有点小，只能三个人住，但你们不要担心，到时你们就先住在我们那大房间里，等我再攒够钱，买栋套房大点的，就把你们搬过去。”
徐苦说完，老母亲自己掉了眼泪。
“对不起，苦儿，都是妈不好，妈小时候就没读书，不懂怎么赚大钱，现在却要让你们自己来买房……”老母亲边抽噎边继续说，“妈真的对不住你……”
“不，妈你别这么说。”徐苦帮忙擦他母亲的泪水，又说，“这都过去了，而且，那时候穷，有什么办法?我和梅春再努力工作，我们都会有房子可以住的。”
老母亲抽噎着嗯了嗯。
……
阿姨摇摇头，说他们一家本和睦的，啥事都没有，可偏偏就遇上那事儿……
“之后就再一发不可收拾了。”阿姨叹了口沉重的气。
当天晚上，老父亲回到房间里，对他妻子说，“老伴，我知道怎么解决儿子房子的事情了。”
“什么?”老母亲呆呆看着他。
“咱买些彩票，中了就有钱买大房子。”老父亲眼里闪着兴奋的精芒。
“彩票是什么?”老母亲一点也不懂这些。
老父亲就跟他说起来，还说今天是怎么撞到一个老朋友，那老朋友就是靠彩票发了大钱。
老母亲被老父亲说得上瘾了，她想起早上苦儿说的话，再工作一年才能买套房，实在是太久了！
她不想再让苦儿这么下去。因此，她和老父亲都赞成买彩票的事。
为了能多赚点，老父亲跟自己的亲戚去借钱，老母亲也出动，跟以前的朋友借钱。
他们都偷偷瞒着，不想让徐苦知道。
因为他们想给他个惊喜。
凑好钱，他们就拿着这些钱，去买彩票，基本把钱花了个精光。
他们回到家，开心地等开奖结果。他们甚至希望，开奖结果能在买完彩票后就立即公布！他们想赶紧拿到中奖的钱！
天公不作美。不久，老夫妻的钱都赔了，他们没了积蓄，没了儿子给的生活费，没了跟别人借的大笔钱。
很快，亲戚朋友找上门来讨钱，徐苦和梅春到后来才知道这事。
因为这事，徐苦和梅春辛苦攒下的钱，赔了一大半。这下，要买套房，得等四五年了，而这期间，谁又能担保房价不再上涨?
因为这事，梅春和徐苦闹翻了，梅春在徐苦面前尽说起他父母的不好。
因为这事，徐苦过了十几天，才进入工作状态。
老夫妻心里内疚，虽然徐苦没说什么，但他们已经毁了徐苦的大半积蓄。
而人家杨梅春，对这对老夫妻，态度也变得恶劣。
梅春总是早于徐苦下班回家，她做完饭，就先自己吃起来。
她一见老母亲帮徐苦摆好餐具，就气得扔到地上，对她大吼大叫。
“徐苦的事用你来管吗？你们管好自己不就可以了吗？整天无所事事，年轻时也不努力，害得我们现在住这破房！”
老母亲一句话也不敢说，低着头回房间。
……
阿姨说到这，她再喝了口茶，我们大家都望向她。
只见她放下茶杯，继续说，从那以后，梅春的叫骂声多了起来。
她只要见老父亲的脸盆搁在洗手台上，直接拿了扔了，还放出狠话，“以后东西各人放自己的，各人用自己的，随便碰随便放，我直接扔了，可以这样不跟你们客气的说！”
老父亲不像老母亲那么会忍让，他在谦让多次无果后，当面批评她。
那是一次，老父亲不小心把遮阳伞放在徐苦的鞋架上，梅春看到就直接扔了。
老父亲拿起来，再也忍不住，“我跟你说啊，我知道是我们不对，害你们成这样，但你也不能总扔我们东西！它们也是要钱买的！”
梅春正为老夫妻的一直忍让气头上，见老父亲终于说话了，直接就辱骂他，许多污染耳朵的脏话都爆出了口。
老母亲极力劝老父亲别吵，梅春却仍骂。
……
阿姨作了个模仿梅春的表情，摆动手继续说，要是当时没她本人和她儿子叫停，恐怕梅春得一直骂下去。
因为受到彩票赔钱的打击，因为梅春对他们的恶劣态度，因为心里深藏着对不起儿子的内疚。
这对老夫妻整日哀愁，后来梅春骂起他们来，他们还偷偷抹眼泪。
不过，梅春叫骂他们，都是在徐苦不在的情况下。
老夫妻也不告诉徐苦，他们怕他的苦儿又为了他们，和梅春吵起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终于有一次，徐苦还没到家门，就远远听到梅春的叫骂声。
他一进门，接下来，他们两人都各自爆发了。
他们斗了差不多半小时，其中，梅春又砸东西，又打徐苦。
老母亲要出去劝开，却被老父亲拉住，因为一上去，随时都会被梅春砸的东西误伤。
要是被砸到了，去了医院，又得再花一笔钱啊！
阿姨家他们都不敢说什么，只是安慰着老夫妻。
在那之后，梅春变得安分起来，老夫妻也谨慎地放好自己的东西。
只是梅春看到他们，是冷眼看待。
那一年里，吵闹少了，但老父亲生病了，阿姨说多半是因为忧愁太多而生的病。
徐苦送他父亲到医院看病，住院期间又花了大笔医药费，老母亲一直陪着。
这件事情阿姨他们也知道，都有到医院看看他的情况。
唯独梅春，若无其事的样子。
到后面，老父亲出了院，整个人瘦了半圈，腿脚行动开始不便。
老母亲，一个才六十岁初的妇女，头发已经白了大半，黑发都被盖住了。
……
正说着，某个房间的门开了，一对老夫妻的佝偻背影，正好映入我眼帘。
像阿姨说的那样，老父亲走路一瘸一拐的，而老母亲的头发，我倒觉得更白了。
老母亲小心牵着老父亲的手，慢慢走出大门。
阿姨摇摇头，目光却盯着另一间上锁的房间，然后继续说下去。
……
他们苦了好几年，特别是徐苦努力工作，升了职，工资上涨了许多。
徐苦和梅春的钱，凑起来，再跟别人借点钱，就能买栋套房。
梅春知道了喜不拢嘴。徐苦也把这事告诉父母，在梅春不清楚的情况下。
“妈，我们搬过去，到时你们就在那个大房间里住下吧。”
“这……可，可以吗？梅春她同意吗？”
徐苦皱起眉头，“怎么会不同意?那间房间又不是她的东西。”
老母亲虽在听，但脸上露出淡淡哀伤。
老夫亲躺在床上，没说什么。
……
就在要搬家的前天晚上，徐苦和梅春在商量搬家的物品。
“这张床就搬走，还有这个鞋柜……橱柜咱们那里够放吗？”梅春转头问向徐苦。
徐苦点头说，“当然够放。”
他们慢慢商量东西够不够放，要放在哪里。
“电视机我已经新买了一台，这台电视机到时就送给咱们对面的那户人家吧?”梅春无所谓地说。
徐苦皱眉了，慢慢说，“不行，不能卖掉。”
“为什么？咱们那边不是有一台了吗？”
“留在这边给我父母看。”徐苦就这么说。
阿姨说徐苦说了这话后，梅春开始发飙了。
“你说什么?凭什么给那两老?咱们辛辛苦苦赚的钱，两老也没帮忙，他们还害咱俩总吵架，害咱们花了许多冤枉钱，你还要给他们房间住，你是哪根筋搭错?”
“你想多了，我不会搭错筋，我父母住的房间太小了，只能放张床，这房间不给他们住给谁住?”徐苦声音很平稳。
“我要租给别人住，就算没人要住，我就直接锁上，凭什么给这两老住?”
“我不知道，反正这个房间我给父母住定了！”
也许梅春知道跟徐苦说没用，她干脆跑出房间，当时阿姨他们正在大厅看电视。
梅春对着老夫妻的房门喊起来，“你们想都别想！我是不可能给你们住那房间的，你们两老整天不赚钱，就会害我和徐苦吵架，一点本事也没有，仗着我和徐苦赚钱要搬家了，就要住这房间，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人。”
徐苦在房间里喊起来，“别说了，进来啦！别说这些话啦！”
“我就专要说，我就专要说，你要怎样?你们两老就会拖累我们，我给你们害得好惨，我怎么都不会给你们住的！”
“给我进来啦！你一个大人，说这些话好意思吗？”
再后来，梅春见老夫妻没有半点回应，就进了房间，和徐苦打起来了。
……
话题说到这里，整个故事差不多要讲完了。
阿姨又摇摇头，说，当时她们就看着，他们夫妻俩在里面打架，梅春还边打边臭骂徐苦的父母。
老母亲则在外面求梅春住手，他们不住就是了。
她差点要进去，好在阿姨的一儿女拉住她，不然她就要被里面的东西砸到了。
……
故事到这里完了，阿姨说完了，我也记到了这里。
听完阿姨的故事，有人说，是那对老夫妻的错，要是他们没自作聪明，买彩票，从头到尾就不会有这事。
有人说，是那梅春的错，心胸太狭窄，几年了还不肯放下。
也有人说，是徐苦的错，娶了个不孝顺父母的人过门。
旁边一阿姨问我怎么看，我笑笑，望向别处，恰好电视旁有一盆栽。
“阿姨啊。”我说话了。
“嗯?”
“你说，是树苗就都会长成大树吗？”我很好奇阿姨的回答。
阿姨皱皱眉，说，“你怎么说起这个来?”
我又看向母亲，那是母亲曾说给我听的话。
母亲替我接着说，“树苗不一定都会长成大树。但没有养育它的土壤，树苗绝不会长成大树。”
所以，树不能忘本。人，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