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梦澜第112期“雪”专题活动。
小六脚又疼了,冬天是她最讨厌的季节。躺在破败的出租屋里,太阳都晒不到,还要忍受冻疮的折磨。干脆跑到公园里,铺张报纸,脱了鞋,暴晒那双被冻疮挤变形的脚丫子。
“嘶”小六爽到顶了,表情贪婪又饥渴,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半张的嘴流出了一条细细的口水她都没发觉。渐渐地,她开始皱眉,吸气的声音也变得尖细,挠脚的动作慢了,不再用手指甲抓挠,改成手掌搓揉,力道比之前更重。不到一分钟,搓也不行了。她仿佛触电一样站起来,在草地上高频次跺脚,像是身上爬了虫子。
“别跳啦,过来老子给你看看。”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冲她喊话,老人家有些道骨仙风的姿态。说他是乞丐吧,他身上干净清爽,头发胡须都是打理过的,丝毫不邋遢。说他是退休老人吧,他一身衣服补丁遍布。面前放一个历经风霜,划痕满布的铁碗。这无一不在指明他的境遇与乞丐无异。小六稳了稳身体,穿上鞋,径直走到老人面前,掏出兜里的十元钱扔进老人碗里,脚趾指扣地怪异地走了。
“萝卜加盐烤热,每天擦,或许有效。”老人家没有看碗里的钱,也没有表示感谢,只是看着小六的背影说,语气里都是你爱信不信的味道。小六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只是轻轻耸了下肩。
回到出租屋里,她一改往日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灰黑的墙壁,她想墙不可能一直洁白如新,看看黢黑的地面,干净整洁,黑色并不能代表肮脏。再看看掉了漆的茶几,上面的水杯、纸巾、果盘都很廉价,但都摆放得整齐。一张划痕明显的书桌,上面的笔筒里整齐地插着几支笔,还有几本捡来的书,随意地躺在桌子上。她走过去,把书本叠到一起,对齐一边,又捧起书本在桌子上敲击几下,然后双手放在左上方,这样就顺眼多了。
做好这些,她的脚又开始出现蚂蚁咬的感觉。“嘶”她吸口气,两只脚互相搓着,借着身体的力量让那些细碎的痛痒感稍微缓和。她弯腰拉开抽屉,从摆放整齐地常用药里准确地拿出一瓶冻疮膏。几大步就跨坐在一个磨破皮的单人沙发上,搬上一只脚,搭在另一边的大腿上,细长的食指挖出一坨药膏,准备抹上。公园里老头的声音响起来,她又把手上的药膏抹在盖子上,起身去门边上的角落里翻找。一根手臂粗的白萝卜,她耸了一下肩膀。伸手拉过一个铁丝网破洞的烤火器,插上电,发热棒一点一点变红、发热、发烫。她的嘴角也慢慢裂开,“嘣”一声,萝卜被她轻松掰断,她又伸手抓过一包盐,倒了一点在萝卜截面上,再放到火上烤。烤热以后她就按在脚上,先是烫,她睁大眼睛,咬紧嘴唇,不一会她“唔”地长长输出一口气,握着萝卜在脚上不停涂抹。
她似乎喜欢上那感觉,先是难以忍受的烫,接着是失去痛感后的舒畅。半小时过去,她扔掉被烤得快失去所有水分的一截萝卜,用食指刮下盖子上的冻疮膏,在脚上涂抹。她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快速把冻疮都摸了一遍,等待吸收了,才穿上袜子和拖鞋。
第二天,她猛然惊醒。一看手机,原地爆炸。10点了,怎么睡过头了。冬天她没有上闹钟的习惯,因为冻疮不分白天黑夜的痛痒,导致她的睡眠很浅,外面的环卫工开车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将她唤醒。可是今早,她压根没有听到环卫工开车的声音,醒来才感觉到脚上细碎的痛痒。
“要好了吗?”她笑看着自己的脚丫子,还把脚掌转了两圈。“叮咚”手机响了,一看,工作群里都在@她。完了,迟到一小时了,今天要用什么借口呢?父母、祖父母生病都用过了,这次用谁啊。小六苦恼急了,一边洗漱一边思考:用个什么借口合适,不行就我自己吧。哎,终于用到自己了,万一真的应验了,老天爷真把我收了,都没人为我伤心难过了。老天啊,我无父无母才编的谎话,我可不是要诅咒父母,属实是没有办法啊。
想到这里,小六有些鼻酸,连个姓名都没有,从记事起大家就叫她:哎,小六,哎小六。福利院也不想伤脑筋,直接给她冠上“艾”这个姓,叫艾小六。义务教育结束,她死活不肯再上学,福利院求之不得,给她办了身份证,办大两岁,她就可以去打工了。从此,她就在这个熟悉的城市,打工生存。偶尔从牙缝里省点钱去看看福利院的孩子,那些跟她同病相怜的孩子们。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却也不愁温饱。虽吃不上山珍海味,也不用和恶狗抢食。虽住不了小区,也没有睡大街。人生小满,足矣。小六嘴角挂着满足的笑。
“主人,那家伙又来电话啦。”手机响了,打断了她的思绪。一看是店长,她立刻紧张万分,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个合理的借口。可是,店长都“喂”了,她还没想出来。听天由命吧,她等着店长的责骂,也在想着下一份工作要去干什么。
“小六,你好点了吗?”店长无比温柔,她都以为听错了,“嗯?”了一声。店长说:“能来就来,不能来就休息,给你带薪休假一天。”她一边对带薪休假不屑,一边在想,店长这是什么阴阳术,一点痕迹都不留。
“对不起,店长,我马上就到,你扣我钱,不要开除我就行。”她谄媚地说。
“扣啥钱,特殊情况,灵活处理,我平时虽然对你凶了点,那不是想让你进步嘛。”店长客气地解释,听得小六头皮发麻。
“哦,那我马上赶来。”她狐疑地说,已经出了门,店长说什么,她都没在意。
到了店里,店长和同事们忙得脚不沾地。老板盯着点单机,额头直冒汗。小六更加疑惑了,今天店里是免费吗?
“小六,快来帮忙。”老板看到她,抹了一把脸,从点单机旁退了下来,扶着腰喘气。又被取餐机一路传唤,老板笑呵呵地颠着微隆的啤酒肚跑过去。有等不了的客人,自己取餐,礼貌又客气。小六打单的同时不禁四处偷瞄,餐馆没什么变化啊,今天是财神爷光顾了。
终于过了两点,吃饭的客人少了。小六打完最后一单,甩甩酸痛的手腕。走到累瘫在椅子上的同事身边问:“天哪,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劲爆。”
“还不都是你的功劳。”同事有气无力地说。
“我的功劳,我睡过头了,还有功劳。”小六挠头。
“你看店门口的牌子没有?”同事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小六看过去,牌子的背面一尘不染。她只好绕到牌子的前面,才看见,原来是她在孤儿院的照片,都是给孩子们发礼物时的照片,旁边还有政府的表彰信。不仅牌子上有,网上也有,很多客人都是网上看到过来支持小店的。小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进门的时候,身后一个人影覆盖过来,小六转身刚要喊“欢迎光临”,一看,原来是昨天的老人家。她客气地问:“老人家,要吃什么,我给你点。”她想着老人家一定没钱吃饭。老人点点头,说能填饱肚子就行。老板看到老人进来,也一脸笑意,说以后饿了就过来,不要钱。老人家笑着冲老板点头。小六看着老板,感觉他就像个救世主。
小六给老人家端上一碗盖浇饭,老人吃了几口问小六:“脚还痒吗?”小六一愣,伸展了一下脚丫子说:“痒,只是不像以前那么痒了。”老人说:“继续擦,半个月就能好了。”
老人吃完就走了,小六看着他的背影倍感亲切,心想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吧。人越长大越渴望亲人,难怪福利院很多兄弟姐妹长大后第一件事情都是找亲人。找到了什么也不干,光看看就很满足。
一连几天,老人都来小六打工的餐馆里吃饭,老板交代小六好生招呼一下。老人从不在饭点来,过了饭点才来。偶尔给老板带几个水果,他会交代老板,是捡来的,如果老板不介意就吃一个。把小六那份也备好,只是小六的是切好的。他也会告诉小六,因为水果有点破,他把坏的削了,留下好的,如果小六愿意可以随便吃。小六自然不会拒绝,大家都不会拒绝他。久而久之他成了餐馆的常客,老板也习以为常。有个网红博主知道了老人和餐馆的事情,拍了视频、写了文案长传网络,又给餐馆带来了一波流量。
小小的餐馆半年挣了以往两年的钱,当然这是老板跟小六说的,店长说实际可能更多,不然他们每个人的工资怎么可能翻倍呢。小六只是点头附和,并不做评价。
因为餐馆连续大半年都人满为患,老板准备升级为主题餐厅,那也是小六梦想中的打工地点。餐馆开始了一个月的歇业升级,说是歇业,老板哪里肯放弃一分钟的挣钱机会呢,再说流量为王的时代,过了热度谁还愿意为这份情怀买单。老板一人去找店铺、搞装修,小六和其他人就在厨房里忙活,接的都是线上订单,每天都不忘给老人留一份。相对来说人流量还不算太大,于是,小六请了两天假在家休息。
冻疮好了,不知道是老人的萝卜起效了,还是冬天过去的原因,小六也懒得深究,只要脚不痒了,每天都是艳阳天。她哼着小曲就进了公园,夏天的公园人很多,她像往常一样脱了鞋子在草地上,感受小草带来的清凉。阳光很辣,晒了一会儿,小六就准备离开。刚走到小道上,老人就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男子,看上去很精明,锐利的眼神像是扫描仪,看一眼就能穿透人心。
“小六,快来,有事找你。”老人热情地招呼她,小六有点警觉,因为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老人今天的不一样,没有道骨仙风的感觉,多了几分算计的闪躲。
“什么事?老人家。”小六还是带着善意,只是本能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来来,给你看样东西。”老人朝小六招手,身边的男子拿出一部手机,划拉了几下翻出一个视频。
小六被视频吸引过去,凑近一看,是她从小生活的福利院。还有她每次去福利院时跟孩子们在一起的画面。小六惊愕地抬头看着男子,男子解释说:“我们关注你好久了,这些画面都是正常情况下拍的,想跟你长期合作。”男子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小六,小六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颗树,金黄色的树叶落不尽、吹不完。
“合作?”小六隐约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即将把她推向高空。
“你负责出镜,我们负责拍摄和剪辑,用你的经历来挣流量。”男子认真地说,那傲视群雄的神态真让人热血沸腾。
“流量?”小六满脸问号。
“就是钱。”男子简明扼要地接话。
小六浑浑噩噩地回到出租房里,想到一年前的种种,有种被人设计的感觉,回头一想又很佩服那个老人,现在应该叫夜猫编辑,他可不老,全是化妆效果。也很佩服和他一起的腾飞,在他们的助力下,已有多家不起眼的餐馆、厂商,甚至个人获得了无限流量、收获了泼天富贵。小六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网络真是一个令人着迷的地方。
按照腾飞的要求,小六注册了视频账号。腾飞要求她发福利院的视频,她不愿意。只发了一条视频是介绍自己遭遇外加寻亲的视频,很多同道中人都向她靠近。关注她,拉她进交流群。里面有很多信息可以共享。小六看着他们的身世泪目。有人记得村子的模样,有人记得小时候的一条河,还有人记得家里有很多羊……唯独她,什么都记不得,只记得福利院的冷和暖,笑和哭。
夜晚,腾飞打来电话,说关注人数太少,没有引爆,需要一点能刺激大众神经的话题来引爆关注。小六抓耳挠腮也想不出来,还觉得一晚上就上千的关注,已经很好了。腾飞说一千的流量还不及一位广场舞大妈的粉丝量,必须发福利院的视频,不然流量就没了。小六一口回绝,她说福利院是她的家,不能利用家来挣钱。腾飞说,不是利用,只是引流,获得流量以后就有钱去帮助福利院,帮助更多福利院的孩子。小六不为所动。腾飞没办法,只好先冷处理。
一个星期后,小六杂七杂八加了很多寻亲群。粉丝量也一直无法突破,大家都是抱团取暖的人,用腾飞的话说,这个号大概率是废了。晚间,小六下了班,刚到家门口,腾飞就和夜猫站在门口。小六被他们严肃地神情镇住,腾飞说,你得快点行动,福利院账目亏损严重,政府补贴不及时,就要断粮了。还有,你经常去看的那个小女孩露露需要救命钱,院长已经在募捐给她治病了,估计撑不了多久。小六半晌没有说话,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她这一年几乎所有工资都拿去了福利院,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你说怎么做,我配合你们。”小六认真地看着腾飞和夜猫。
“好,先直播,去医院直播,给露露筹钱。”腾飞说。
“好。”小六点头说。
在腾飞和夜猫的策划下,直播在三天后就开始了。小六在视频账号上提前预约了,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开播。三天里,她不断给自己洗脑,直播是为了露露的医药费,为了福利院的未来。可是,她老觉得这是不光彩,甚至不道德的事情。
开播那天。夜猫和腾飞拿着直播装备对着小六,她还有些不自然,腾飞一直安慰她,只要把对露露的关心和着急表现出来就可以了。小六根本听不懂,也不会,只好对着摄像头说,各位好心人,这是我的小妹妹,我们在孤儿院长大,她生病了,需要很多钱治疗,我的工资有限,根本没有办法支付,请大家帮帮我。直播间寥寥无几的几人,也有人刷了礼物,可是不多,几乎都是那些寻亲群里的人。还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说小六是为了骗钱才混进来寻亲的,小六看着不多的评论,一条条去解释,奈何没有人听她的解释,有人还带起了节奏,直播间里不断地刷着一句话:为钱不择手段的骗子。
腾飞眼看势头不对,只好关闭了直播。
小六看着病床上的露露,小脸苍白,恨自己没有救她的能力。她再次把目光投向腾飞,腾飞也很无语。培训了三天,小六还是没有抓住直播的精髓,一本正经地介绍,谁会多看一眼。而露露就是他们的突破口,现在这个突破口几乎被堵住了,再来直播,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流量了,搞不好要被封禁。腾飞说,先缓几天,他去好好想想补救办法。他和夜猫留下一些钱给露露就走了。
露露的医药费没有筹集到,小六上班有些心不在焉,腾飞也在想办法来挣流量,之前的方案因为一次失败的直播群被否了。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来,他们开始紧锣密鼓地寻找下一个素材。
刚下班,小六就接到了院长的电话,说露露的医药费有着落了。一位叫四月的博主看到了小六上次的直播,想用自己的流量来帮露露筹集医药费。院长问小六愿不愿意再次出境配合那位博主,小六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她没有经验,可以让有经验的上,她打打下手就行,毕竟她一直做的工作就是打下手。
第二次直播定在小六周末休息那天,她问四月博主需要培训吗?四月博主说不用,直接去医院就可以了。小六穿好衣服就要去医院,临走突然想到腾飞,鬼使神差地给腾飞打了一个电话。腾飞听了一半,刚说了一个“不”字,电话就没电了。小六打过去已经关机,便打车赶到医院。
病床上,露露对着镜头,说着自己的遭遇。四月博主在一旁暗自落泪,回复网友的问题,贴心地嘱咐大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直播间一时间涌入大量围观网友,四月博主的情绪也到位了。她一边照顾露露,一边跟网友们互动。礼物在直播间里不断飘散,露露笑着感谢大家,博主也感谢大家,还说露露需要休息,大家有问题可以问她姐姐小六。
面对上万人的围观,小六又一次怯场,头都没敢抬起来。四月博主努力了一会儿说,她很自卑,大家不要为难她。有粉丝说,不是所有人都有面对镜头的勇气。一群人跟风给小六加油鼓劲。小六抬起头向大家问好,并生硬地感谢大家。四月博主担心粉丝们得不到情绪价值会离开,只好把镜头重新对准自己,说着一些体己话,维持着直播间的温情气氛。
四个小时的直播结束了,礼物、带货所得都是一笔不菲收入。腾飞赶到医院时,四月博主正收拾东西要走。小六拦住她,问医药费的事情,四月博主说,给个银行卡号,我会打过来。腾飞说,谈好多少钱没有,你们的协议给我看下。四月博主一脸懵说,没有协议,就是口头约定,我会按照约定打钱过来的。腾飞说,多少钱,你这场直播收益不会低于二十万。四月博主急了,说,哪有那么多,你以为是大风刮来的啊?小六也急了,拉住四月博主请求说,你当时说医药费你来解决,只要我配合你就好的啊。四月博主甩开小六说,想钱想疯了吧,我说帮你筹集,我会给你打你应得的钱,没说我要包揽了医药费。不等小六回神,四月博主已经跑没影了。
小六看着病床上的露露,内心不是滋味,第一次因为自己直播搞砸了,第二直播成功了,可是因为自己大意,医药费还是没有着落。这该死的世界到底有没有说理的地儿了。她再次把目光投向腾飞,腾飞很遗憾地摇摇头,告诉她,没办法了。
第三天,小六收到了两千元的捐款,四月博主在网上大肆宣扬自己的慷慨。又获得一波好感,引来大批关注。小六气得牙痒痒,开始谋划揭露四月博主的丑恶嘴脸。她想请腾飞帮忙,可是腾飞说没有证据,恐怕难以实现,也会很麻烦,小六说她有直播结束后的视频,当初她留了个心眼,让露露悄悄录下了她们的对话。腾飞看了视频,紧皱眉头告诉她,这样可能会毁了一个博主,露露也筹集不到医药费,最后两败俱伤。小六说医药费她再想办法,她只想为露露出口恶气。腾飞无奈,劝小六三思,不要冲动,小六白了腾飞一眼,两人不欢而散。
没过几天,小六无意间刷到了一段视频,那就是她和博主索要医药费的视频。她看了发视频的号,是一名叫人间疾苦的网红博主,粉丝量很高。再看她的主页,已经有了直播安排,题目就是“某博主利用生病孩子博取流量的始末。”小六惊呆了,她跑去福利院问院长,院长说她也不清楚,视频一直在她手机里,怎么流到网络上的她也很疑惑。
小六关注了人间疾苦,成功预约了直播。
晚上直播准时开始,那名叫“人间疾苦”的博主,一上来就开始讲解露露的病情,她知道的并不比小六少。小六怀疑就是院长泄露的视频和病情。一时间她五味杂陈,露露被曝光了是好是坏她也难以确定。那场直播,人很多,骂声四起,还有粉丝说要去四月博主那里讨说法。小六只觉得网友正义感满满,感动得一塌糊涂。
直播结束了,人间疾苦没有带货,只收了粉丝刷的礼物,但很多人都采取了观望的态度,所以直播虽然成功了,但收益远远不够支付露露的医药费。只是人间疾苦比较清醒,把直播所有收益全部打到医院账户。既刷了一波好感,又为露露争取到了更多时间。
那以后的几天,小六一直在关注网络舆论。每天都能刷到“某博主利用生病孩子博取流量”的相关视频。小六觉得恶人就该有恶报,那种大仇得报的畅快让她很享受。可是才过了两天,小六就后悔了。
一座7层楼高的商场,最顶楼一名眉眼憔悴的女子正在缓步走向边缘。下面很多人开始骚动,有人拿出手机对着女子拍摄,发视频说有人要跳楼。小六也刷到了视频,一看居然就是四月博主。她以为热度过了,四月博主也被教训了,这事情就过了,没想到后劲这么大。她的心跳开始加速,扔下手里的活,跑到了商场,她想劝,可是开不了口。已经有人报了警、拨打了消防电话。小六一步不敢挪地看着四月博主,她在哭、在喊,隐约可以听出来是说:“不要逼我了,不要逼我了,我错了,我错了。”说着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冲着空气挥舞手里的一把水果刀,那样子与精神病无异。小六后悔了,不应该拍那些视频。如果她跳下来了,那么害死她的就是自己。她越想越害怕,焦急地四处查探,警察还没有到。商场负责人已经上去安抚四月博主,可是她一直在向大楼的边缘移动。
快到边了,下面的人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四月博主后退着,摇头不听对面的任何人话。这时消防车也到了,他们迅速支起一个大气囊,有人从其他楼层上去救援。四月博主退到边缘,突然转身朝人群喊:“你们满意了吗?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说完,纵身一跃。尖叫声回荡在商场里,小六捂着脸,好一会儿才挪开手,人群向气囊涌过去。一辆救护车也急急赶来,小六不敢靠近,站在原地看。不一会儿,担架飞驰而过,她看到了四月博主的血,在地上,从一条到一滴滴流至救护车前。
小六跑回了家,紧张地给腾飞打电话,说四月博主跳楼了。腾飞说他知道了,有人抓住这个机会直播,引来很多观看。小六惊讶地说,直播?那是在跳楼,他们不救人,还要直播?腾飞冷哼一声说,你以为呢?只要有流量,什么不可以拿来吸引眼球。为了流量,人性都可以扭曲,道德可以沦丧。小六第一次对虚拟世界感到害怕,如果四月博主死了,她就是罪魁祸首。
好在四月博主被救了,没几天,网络上就开始有人发视频,解说四月博主跳楼的真相,宣布她退网的事情,还有人说她可能要出国等等,小六关了手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她还活着,真好。
腾飞把小六第一次遇到夜猫到帮助夜猫解决吃饭问题的视频剪辑好,做好发布方案,拿给小六看,小六没有看。她说,我不想用流量挣钱,这太危险了。腾飞点点头说,我想你也不会用了,那我就清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