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门被推开的瞬间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他,每日风雨不改地来到这里带着一本画册,坐在最角落靠窗的位置,若无旁人地开始欣赏那本画册。 灰白色的头发透露了他的年纪,鼻梁上的眼镜让人觉得他是个智慧的长者,手上的茧和黑斑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
他的画册里全是黑白色的素描:有小区里的街景,人物素描,静物……还有一副让人陷入深深忧伤的全家福。老人没有把画册借给她看过,这些都是她因好奇而在捧咖啡时偷瞄回来的结果。画册里面还躺着很多她没有看过的素描,她很好奇。但因为老人每次来都默默坐在角落或许是不想让人打扰他的独处,所以她没开口。他们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每次见面只是淡淡地点头微笑,除了点咖啡以外没有多余的交谈。
回到吧台,那副忧伤的全家福再次倒映在她脑海里。画中看得出这是个庞大曾今富有的家族,大宅曾经的富丽堂皇被岁月的痕迹冲洗得斑驳不堪。背景是大宅门口,大大小小的人儿并排着,长者坐在中排的长凳上,后排是正值壮年的大人们,最前排的小孩颤颤兢兢的坐着背后挺得直直的,有一种和年纪不相符的成熟。画里大大小小大概有二三十个人,却找不到一般全家福里那种和谐安详的气氛。大家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仿佛可以透过这幅画感觉到他们的注视。这是一种忧伤得让人害怕的表情,空洞的瞳孔,微微耸起得眉头,紧逼的嘴角都是向下的。
她从老人的素描里抽身试图专注于眼前的工作。经过了午后的高峰期,渐渐进入黄昏的咖啡馆被耐人寻味的橙黄色染上了一种接近尾声却无能为力的无助。坐在角落的老人在斜阳下透露着神秘的孤独。他的手轻轻的抚摸素描里每一个线条 仿佛真的触摸着画里的人。店里只剩她和老人,她把空的咖啡杯收回递上一杯白开水,老人抬头微笑点点头,再次陷入素描里的回忆。
她把店里原本轻快的流行音乐换成悠悠的老爵士,一边跟着哼一边清理吧台准备为忙碌的周末画下句点。老人还是坐在角落若有所思地看着画册里的每一个人事物。虽然今天已结束营业但她没有请老人离开,她更贪恋着有一个人陪她在店里收拾的感觉。就算是没有对话,但能在这座大城市里不起眼的小咖啡馆感觉到还有一个人和自己呆着,这种感觉慰藉着她三十多年来的孤独。
年近四十的她一直没有对象,也许是一直忙碌于打理咖啡馆的生意,也许是她的心被层层的自卑感保护着。在她有记忆以来,生活里就只有她和父亲。从小生活过得清苦,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也没有见过父亲和任何亲戚来往。他们就这么两个人在偌大的城市里相依为命。她对父亲的过去一概不知。为了他俩的生活父亲一直在南洋的一间餐馆里泡咖啡,她的手艺都是父亲教的。父亲或许很怀念远在古乡的家人,因为好几次她半夜醒来都看见父亲落寞的背影。
一直到几年前,父亲的失知症越来越严重,餐馆老板让年老的父亲下岗。为了方便照顾不再认得路回家的父亲,她辞去工作开起小小的咖啡馆,她和父亲就住在咖啡馆上的阁楼。
结算了今天的营业额她望向角落,老人还是坐在那儿思绪在回忆里逗留。她安心地笑了,“爸,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