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烦恼
      第十三  张大胡子
一九六八年,大叔和住对门的张家老头,都听说最近街上很乱,害怕自己孩子参加不知闯出啥祸来,天天都提心吊胆的,苦口婆心的嘱咐自己的孩子。城市里的严峻形势和乡下相较比,还是乡下相对比较安全。张家老头没有亲戚,就让景奇哥带着他在东北电力学院上学的儿子一起上我家住些日子。
      大叔回农村的次数增多,回到故乡那是最安静又省心的了。亲戚越走越近。两家来往走动的多了,虽然不是亲兄弟,确比亲兄弟还亲。大叔每次下屯,都不去自己亲兄弟家,只来我家吃住。
有一次景奇哥从市里回来,把他的好朋友张大胡子也带来了。
这张大胡子名印财,是东北电力学院的在校大学生,就是和大叔家住对面屋,张家老头的儿子。有一米八几的个头,浓密的头发连着厚重的鬓角,一脸连毛胡子,好似维族血统的男人,浓浓的眉毛如寛豆角,眼睛里充满着活力和激情。高高的鼻梁,别看少一颗门牙,一点儿也没影响他涛涛不绝的话语。大脑袋,脸色白里泛青。上身着灰色中山装,蓝色掉腿裤子,白色篮球鞋,尼龙袜子露半截。举止言谈中彰显着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
      他背着一个大兜子,里边装着乐器,有二胡,有笛子,还有口琴。他能说善辩,口若悬河。来我家没多大工夫就和我们混熟了,特别是和我父亲海阔天空的侃大山。我父亲最喜欢健谈的人。他常说好人出在嘴上,好马长在腿上。在我们家族中,他最喜欢我大娘的姑娘,我三姐,只有她能和我爸对撇子,每次三姐回娘家和他老叔唠的热火朝天。可我们都感觉三姐太虚,父亲不这么认为,他说三姐说话入情入理。
爸爸和张大胡子接触不长就被俘虏了,虽然两人年龄跨度时空二十多年,跨度新旧两种社会,但丝毫没有影响他们走近各自的心里,一老一少温和平等的探讨问题。大胡子这人多才多艺,琴棋书画信手捏来。由于市里大环境下的两pai冲突,特别是校园里成了重灾区,吉林市的造fan派组织831总bu所在地就在电力学院校园里,停课闹革命,又是一时的主流。大胡子也投身了831,在斗争中洗礼自己的非无产阶级世界观,做一个完全彻底的革命派。可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又深得父亲的宠爱,和老邻居家孩子到乡下去,这是张家老头的心愿,必定可以暂时避开学校,远离派性斗争的危险。
开始我们都觉得城市孩子是二滑屁,街溜子,只会说不会做,就拿来笔和墨纸让他试试,只见他拿起毛笔刷刷刷几笔就勾勒出山山水水,树木田园,花鸟鱼虫的大轮廓,而且惟妙惟肖,真让我们目瞪口呆,无话可说,我们这些农村孩子哪看见过这个阵势呀,在课堂我们只上了几天的图画和描绿,就来文化大革命了。对于知识的渴望,特别是直观的,图文并茂的绘画场面更是羡慕不已,我祈求着大胡子哥哥,教我学画画,他拍了拍我的脑袋瓜说“小妹妹,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到手的,我看你嘎拉哈玩儿的挺棒,还是接着玩你的嘎拉哈吧。”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点被羞的感觉,心里有点不好受。哼!我瞪他一眼,不教拉倒,我自己学,看我能不能画出来,他走了以后,我就照着棉被面上的牡丹,凤凰,菊花,画呀描啊,那阵子几乎达到了痴迷的程度,那时我也没钱买图画纸,只能在姐姐过年时,买的扭秧歌扎花灯剩下的彩纸背面学着画画。我一共画了十八张,其中有几张因为父亲看我痴迷画画不干家里活,生气地给撕坏了。
       我盼着他,等待着大胡子哥回来,让他看看我画的画。又不知过了多少天,这回他可回来了,我把我的画拿给他看,这回胡子哥对我真的刮目相看了,他拍着我的头说,小妹真的是绝顶的聪明。
      胡子哥哥来我家是受欢迎的,有时也和我们一起玩,有时看我和一帮小朋友欻嘎拉哈,看我们几个手上的功夫,如行云流水般,像变戏法似的神速,他也跃跃欲试参与其中,有他在这搅和,大家玩的更有意思了,他的样子把大家逗的前仰后合,他自言其说,我的手爪子太大了,不是碰倒嘎拉哈,就是它们从手指缝里溜走了,还是你们小姑娘手巧,我卖会呆儿算了。有他在场小朋友更逞能,一个赛一个的,小手像着了魔法一样,嘎啦哈像活了似的,在手指的相伴下,只轮包坑花样翻新。大胡子哥成了战场点评的家宾,对我们说“你们几个玩的最好的是小滑溜。手指灵巧还稳当,坏的次数最少。”我听了表扬小滑溜,心里很不服气,就自己默默的下决心,你等着吧胡子哥,我一定让你下次来的时候,看看我俩谁玩的最好,最会玩。他走了以后,我开始天天练习。放学回家,撩下书包就抓嘎啦哈,吃完饭饭碗一推又拿起嘎啦哈,抓紧一切空闲时间练手指的灵活,从原来抛一次口袋手指能翻动两个到抛一下口袋手指能将只儿,轮儿,包,坑全翻一遍,娴熟敏捷的程度所有小朋友都不在话下。在我的同学和认识的人当中包括姐姐那帮,我欻嘎拉哈的技术上自我觉得技压群芳。等到大胡子哥再来我家时,我的表现让他目瞪口呆。真是几天不见,小妹真让我刮目相看了。我心想,你可别小瞧我,我就不服输。
     他在我家的那些日子,我家热闹极了,大姑娘,小伙子,小丫头,小小子出出进进,都要把我家的门坎踏破了,他每天不是拉二胡就是吹笛子,再就给我们小孩子讲故事。有几个和姐姐一般大的姑娘被张大胡子的才艺吸引了,时常过来观看,胡子哥哥和景奇哥就在背地里议论哪个姑娘长的漂亮,哪个姑娘身材好,哪个姑娘更带劲儿。
     有一段时间,胡子哥成了我家的坐上客,走了没几天又来了,那天他来我家腰间围着家伙,被我爸爸发现了,父亲见的多了,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眼睛,吃过早饭后,这爷俩又海阔天空的唠起来,父亲顺势拿话点他,“张啊!你可决不是一般的学生,一定是出自武门,你老叔的眼睛可不揉沙子,你身上肯定有绝活,要不你给老叔亮一手,让大家开开眼。”被父亲这么一点,他也不好再说啥,大大方方的亮出了真家伙,只见他嗖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条铁链。这东西我那见过,是七节不锈钢棍用钢环连接一起,可折叠可伸展足有两米长。他耒到院子里,让大家散开,只見这链子在他手里,龙飞风舞,流星闪闪,只听得忽忽的风声在耳边吹过,他身轻如燕,一会站一会卧,一会躺一会坐,这链子围他全身,上下穿梭,左右盘旋,好象霞光万道,让人看了眼花缭乱,别说是三五个人,就是十个八个也休想靠近他。大约耍了十几分钟,他抬起手这链子乖乖的回到他的手里。我看的好不解渴,忙问爸爸,胡子哥手里拿的东西是啥,爸爸告诉我那是七节鞭。他收回了七节鞭,双手抱拳还腼腆的说“献丑献丑,让大家见笑了”。我们农村人哪见过这把式啊,这回可真的见了世面。大家伙高兴的鼓起掌声。从这开始,他在我家的地位更高了,周围的乡亲也另眼看待他。他跟父亲说,他家父有武功出生武门,我是在父亲的熏陶下学了几把招式,差的远那。
这次让爸爸识破了他的身世,亮相以后,父亲更喜欢这个有胡子的年轻人了,他认为这孩子深藏武艺,文武双全是个有功夫的苗子。
父亲喜欢,年轻人的才华,这成为他们爷俩莫逆之交的缘由。
多少年以后,我也工作在城市里了,我几经打听寻找这个大胡子哥哥,遗憾的是他英年早逝,如果他健在,我会去拜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