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诡异的场景不仅震呆了唐雯,就连见多识广的忠叔也错愕地张大了嘴巴。
那是什么?”忠叔惊问。
唐雯将染着红液的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腥味,他注意到,从爷爷手中抠取玉蟾的时候,也发现有相同的痕迹。
惊魂初定的梁梦媛从背包取出半包纸巾递过去。唐雯接过,抽几张擦拭着右手:“闻起来像是血,又有一股类似朱砂粉的味道。”
忠叔嘀咕:“玉里怎么会流出血来呢?这不合常理啊。”
唐雯暂不纠结这个问题,他把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拿剩余的几张把玉蟾擦干净,盯着它继续出神。
看出什么了吗?”梁梦媛轻声问道。虽然学的考古专业,但知识深度有限也仅限于纸上谈兵,所以她并没有太多实战经验。而古玉更深层次的鉴别需要透玉灯的帮助,光凭肉眼是无法完成的,因此忠叔捻着胡须抱有相同的疑问。
是块典型的葬玉,玉质温厚古朴,特别有年代感,从雕刻的技法特点来看,其成型于清朝早期。”唐雯缓缓转着手中的玉蟾,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作为九窍玉塞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玉唅一直有着独特的历史地位。唐宋之前,其形象主要以鱼、猪、羊、牛、蝉等动物为主,到了明朝特别是清朝时期,开始注重民族图腾,比如前清就以蟾和海东青为主,后清侧重于龙珠和凤丸。现在可以确定,这只玉蟾出自前清某位太后、皇后或者妃子之陵,只是......”
只是什么?”梁梦媛和忠叔异口同声。
唐雯紧锁着眉头:“只是按照规制,这种级别的陵墓都建有比较结实的墓室和穹顶,棺椁受其保护里面的文物往往在出土时完好无损,即便被盗墓者用炸药引爆引起墓室坍塌,玉器短时间内也不会生成这么明显的土锈、土斑和土咬,更不会留下如此陈旧型的泥土腥味。”
忠叔捻着浓黑的胡须:“那只能说明,玉的本料曾在地下埋藏多年,被发掘后才雕刻成唅蟾二次入土。”
还有一种可能。”梁梦媛插口道,“玉蟾发掘后被其主人一直藏在地窖里,久而久之也会生成这类土沁。”
唐雯直接否定了梁梦媛的猜测:“没有几百年时间,很难形成如此沁色,而且土沁远比五彩沁更加古老。所以,我比较倾向于忠叔的观点。”
忠叔凑向透玉灯,仔细盯着那只玉蟾:“以你的眼光差不多都能看出个究竟,说明这玉蟾鉴定起来并不十分复杂,那么干爹在顾虑什么呢?”
事实肯定不似我们所想这么简单。”梁梦媛摇摇头,“这只玉蟾身上一定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只不过我们能力有限,暂时没有发现罢了。”
我也这么认为。”唐雯在桌案前的椅子里坐下来,“爷爷去世时把玉蟾紧紧握在手中,从他的表情来看,显然已经悟到了什么。可惜我资质愚钝,一时无法参透其中的玄奥。”
梁梦媛盯着唐雯:“那你打算怎么办?”
唐雯扶案起身:“去找那卖玉的老太太,只有她更清楚玉蟾的身世和来历。”
忠叔指着桌案右侧的抽屉:“干爹账本上通常记载有卖方或买方的地址与联系方式,你可以查查看。”
唐雯拉开抽屉,找到爷爷的账本,快速翻到有文字记载的最后一页,进而毫不费力地查到了有关老太太的资料讯息,但与此同时,他也瞪大了疑惑的眼睛。这并非因为“清代玉蟾”后面除了“槐花街14号刘”一个笼统的地址和姓氏外便不再有其他记载,而是双方达成的交易额——那里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人民币一千元”!
爷爷素来谨慎,他记账时一向都是工书正楷,数额也都用汉字来表示,所以绝不可能犯分隔符位置不对、少写个0等低级错误。那么如此宝物只售1000元,到底是卖方昏蛋还是买方糊涂?他用惊诧至极的目光望向爷爷,爷爷也正以同样的神情回瞪着他。
莫非自己眼拙没看出这玉蟾是个高仿的赝品?唐雯知道,为了制造好的血沁,有人会将玉烧热直接戳进牲口体内,玉受热膨胀遇冷紧急收缩出现细小的裂纹,血液迅速进入,形成的血沁几乎可以乱真。但假的终究是假的,这种方式出来的沁,色泽缺乏足够细腻的层次变化,土斑和土锈也会受到一定摧残,所以唐雯决定再仔细看看。
就在这时,两名男子一前一后从门外进来。前面的四十来岁,穿得西装革履文质彬彬,戴一副黑框眼镜,掂一只金属手提箱;后面的二十出头,光光的脑袋寸草不生,左脸一道寸把长的疤瘌,油糊糊的短袖向上卷起,裸露的小腹纹着刺青,走起路来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哗啦直响。
我靠!唐雯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打你半天电话也不接!”
这位咋咋呼呼的便是之前提到的、唐雯的发小周阳。周阳父亲早死,母亲弃子改嫁,跟着奶奶祖孙俩相依为命。由于在校时成绩不好,高中没毕业就早早辍了学,在唐成协助下开了家古玩店混口饭吃。这斯读书不咋地,做起生意头脑却是灵光得很,没几年的功夫便成为身家百万的小老板。
虽说生了张能说会道的嘴,在旁人面前人五人六的,但私底下只有唐雯一个真心要好的朋友,两人打小穿一条裤子睡一个被窝,好得不分你我,彼此从不知客套为何物。
见唐雯依旧盯着玉蟾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周阳径直走到他身后,照准其屁股准备给上一脚,撩起腿才发现气氛不对。
出……出什么事啦?”周阳的脚停在半空。
梁梦媛用胳膊肘捅了周阳一下,后者转头,随即看到唐成斜在藤椅里的尸体,因此骇得脸上的疤瘌都抖了起来:“老爷子他……”
梁梦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周阳迅速捂住了嘴。
忠叔引着身边的中年男子向唐雯介绍说:“这就是我那位做法医的朋友。”唐雯终于从玉蟾上移开视线,搁下放大镜,跟对方象征性地握了下手。
法医开门见山道:“你爷爷的情况我适才已先行了解过,其直接死因系突发性心肌梗塞。”
唐雯皱着眉毛:“我爷爷没有心脏病。”
是呀。”忠叔也表示难以接受,“光凭肉眼容易误判,要不要通过一些仪器做个详细的检查?”
暂时不必。”法医晃了晃右手的提箱,“心肌梗塞造成的死亡,其外表特征非常典型,通常不会误判。至于诱因,也并非一定是心脏病,有些高血压兼动脉硬化的患者,在一定条件下也会引发心肌梗塞,比如疲劳、寒冷、吸烟酗酒或严重的精神刺激等。”
唐雯继续皱眉:“我爷爷不抽烟也不酗酒。”忠叔也说:“昨晚我一直陪着干爹,这边生意不忙,他穿着适宜,也没有受寒的可能呀。”
那就是精神刺激。”法医侧向藤椅里的唐成,“从死相来看,你爷爷生前很可能遭遇了非常不可思议或者极端恐怖的事情。”
唐雯第三次望向爷爷:如果法医所言为真,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