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漫过戍边的城墙时,沈清辞正立在角楼之下。银甲沾了雪沫,指尖握着的长枪斜斜拄在地上,枪尖凝着的冰碴儿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她抬眼望去,漫天飞雪似揉碎的云絮,把远处的烽火台裹成了模糊的雪影,唯有墙角那株老梅,顶着满枝白雪,竟透出几分倔强的红。
这梅是三年前她初到边关时栽下的。那时她刚卸下闺阁里的绣裙,换上沉甸甸的铠甲,连握枪的手都磨出了血泡。某个雪夜巡城,见墙角光秃秃的土坡孤零零的,便从家乡带来梅枝,亲手埋进土里。如今老梅已丈余高,枝桠遒劲如铁,雪落其上,倒像给墨色枝骨裹了层银纱,而那点点红梅,便是纱上最艳的朱砂。
忽闻马蹄踏雪声自远处来,沈清辞握紧长枪,却见雪幕中奔来一骑,近了才知是信使。接过信笺时,指尖触到信纸的暖意,竟比甲胄下的体温更甚。信上字迹清隽,只说“归期已近,待我踏雪寻梅”。她想起出征前,那人也是在这样的雪天,折了枝春梅插在她发间,说等她守得边关安宁,便陪她看遍塞北的雪,尝遍江南的茶。
风更紧了些,雪片打在梅枝上,簌簌落下。沈清辞抬手拂去鬓边的雪,目光落在梅梢那朵开得最盛的红梅上——花瓣上凝着的雪珠晶莹,映着她眼底的光,竟不似沙场将领的冷冽,反倒藏了几分女儿家的温柔。她轻轻折下一枝带雪的梅,插进腰间的锦囊,银甲与红梅相映,在漫天飞雪中,成了这塞北冬日里最动人的景。
雪还在下,落在城墙,落在梅枝,也落在她的肩头。沈清辞握紧长枪,转身走向巡营的路,靴底踏过积雪的声响,与远处的更鼓声交织在一起。她知道,等雪停时,等梅开得更艳时,那个约定好的人,定会穿过茫茫雪海,来赴这场雪梅之约,来见这守着家国与思念的,雪中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