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结束后,指导员赶紧来后台接亓一然,没给任何一个老兵跟亓一然搭话的时间。亓一然跟着指导员去见副主任,副主任连连称赞:“咱们才亓一然一个人,一首歌,比那个什么刘导带过来的专业歌手,效果还好!小伙子不错!”
指导员也笑的合不拢嘴。带回的时候,指导员带着亓一然跟教导员带着的老兵大鼓队汇合,教导员把亓一然一把拉过去,那个高兴劲儿:“你叫亓一然!是吧?好小子!好样的!咱们三营今天真是脸上有光啊!哈哈......”
回到班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泡面味儿,两个月了,只有班长在班里堂而皇之的吃过,连班副都只能偷偷在下哨的时候吃,更别说他们新兵了。虽然饭堂的饭菜是香,但是就像偷情一样,越是约束了不被允许,反而就越会很想尝尝,加上亓一然又没吃晚饭,以至于悔恨怎么当兵之前从来没发现过,原来泡面这么香!
“报告!班长,我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这么嚣张!”
亓一然又被呛的无言以对,只得回道:“报告!没有。”
“没有就没有呗!这么嚣张!”这次是呛的亓一然连回话的余地都没了,其他人却嘿嘿笑起来,班副指了指学习室桌上的泡面:“那是你的!班长给你泡的!快谢谢班长!”
亓一然看着班长,班长已经掩盖不住笑脸了:“看我干什么?难道你晚饭吃过了?”
“报告!没有!”
“没吃还不快去把泡面吃了!今儿亓一然给咱全连都长了脸,班长高兴,特批给你们每人发一根烟,待会班副带着,一个一个去抽,别被人发现!虽然他妈的今晚肯定不会有人来管!哈哈......”班长已经高兴的回到初见他时的呆萌了。
亓一然得令去吃自己的晚饭,这一桶不起眼的泡面,在当时的新兵眼里可算是天大的奖赏了,亓一然看着这些个一起摸爬滚打了两个月的战友们,轻声问班长:“班长,我能把这桶泡面分给他们一起吃么?”
“不行!都破例待会让他们抽烟了!这个你自己吃!高兴!班长今天高兴!我说不对呀,不是说表演跳舞的么,怎么都回来了就我们班亓一然没回来,害老子还特意让他们多给你带了一个凳子,结果说到新兵三连的小战士表演唱歌,我一看,这不是我们班亓一然嘛!哈哈......高兴!今儿高兴!但是我得给你点意见,我虽然不懂,但我会听,第一句唱的是真有味道,一下子就把人都吸引住了,后面唱的就淡下去了,不然你想想我们台下怎么就第一句额外给你鼓掌的”
亓一然轻轻笑了笑回道:“是是是,班长说的是。”
“回答一个是就行了”
“是。”
“赶紧吃。”
“是。”那是亓一然第一次在部队吃泡面,也是第一次抽烟,托他的福,班里其他人也都过了一把烟瘾。
后来亓一然说起自己退伍后烟瘾比当兵之前还大的原因时,他回忆说,因为在部队啊,老兵认可你才会准许甚至带你抽烟,他自幼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和平年代的部队里所谓的奖赏还真对他够不上诱惑,烟才是他们私底下公认的好奖品!
春节已临近,部队里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战备,越是逢年过节,不安分的因素越是喜欢趁机挑起动乱,战备等级自然也是高的。相对应的,过年的气氛,自然也是不含糊的,要说起部队的年味,笔者现在可以妄言,可着全中国还能把春节和平常的日子划分出明显界限的,部队称第二,还真没什么地方有资格称第一!
年味这东西,不是靠物质堆砌就能刻意营造的,最关键的还是人。都说现在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了,春晚一年不如一年了,但其实这是好事情,这说明大部分人的生活水平已经够得上“天天都过年”的状态了。
与元旦不同,元旦虽然也是有两天用来庆祝,但是仍然是些耗费体力的狂欢,拔河比赛,篮球友谊赛种种,美其名曰官兵同乐,实则仍旧是不遗余力的在体能训练上做文章。春节,是真的放开了,军官和战士的篮球赛编队也是自由组合。
基层没什么大官,营长要随团部领导时刻警惕警备工作,基本没工夫露面,教导员做裁判,球场上参赛着的最大的官儿也就是连长。还记得元旦的连队篮球赛,亓一然彼时刚巧跟连长对位,班长也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把连长吹的像乔丹一样,特意嘱咐了亓一然“别以为只有你们大学生会打球,连长也是个篮球高手,一定要严防死守住连长,不然他打的太轻松,会觉得你们体能不过关,回来搞你们的!”亓一然虽然进攻端并不太出色,但是防守端还是有些功夫的,当时把连长防的真真儿的没什么表现,连长因此回过头也像班长对亓一然那样莫名其妙不知道给了班长多少好果子吃,这班长居然都没意识到过。
现在是基本没什么比赛氛围,只有篮球,全场打的就是个开心,亓一然自从团春晚演出以来,在连队甚至营队都算得上是个名人,可能也碍于元旦时被防的太死,因此这次连长特意把亓一然纳入自己麾下。结果当然得是官最大的一队赢球,基层也一样。输赢不重要,基层的篮球赛,过程还是更偏向于篮球本身的。
大年三十那晚,晚饭结束直到春晚前半小时都是自由时间,且军官们都在站哨,这一天也是默许新兵可以逛团里小超市的,班副得了班长的指示,带了全班新兵到小超市购物,这下可乐坏了他们。
平常的津贴都在司务长那里保管,有钱没处花,这时候是只有大包,没有小包,满满当当的置办齐了两个月来想吃的零食,生怕这点碎银子花不完一样,事实上也的确是,他们买到手上拎不动了,也似乎没有花掉多少资财。
春晚前半小时集合到楼上大学习室准备看春晚,这一天是有宵夜的,也就意味着直到春晚结束都是自由活动时间,但是新兵去哪里做什么事要跟班长报告清楚,回来时也要跟班长报告销假的规矩是不变的,电话房在特意被安排每个班轮流用过后就属于自由活动的区域了,亓一然这一天才鲜有机会能跟李潇逸说了两个小时情话。
电话打完回大学习室,每个桌子上都是堆满了新兵们新购的零食,因为过了春节假期还没消灭干净的话是要被搞的,也就是这一天,看电视不用正襟危坐,可以随意的真的把连队当成像是在家里。平常,整个班里乃至整个新兵连,怕是只有张超能跟亓一然真的聊出点话题,其他人不是需要他俩照顾的弟弟们,就是足以照顾他俩的“班长班副”们。亓一然打完电话就上楼来找张超,张超正一个人看着电视发呆,被亓一然轻轻拍醒:“超哥,想啥呢?”
“没什么,就想了想来到部队的这些日子。”
“这有什么好想的,既来之则安之咯。”
“本来觉得当兵应该是很有趣的,我来之前也看过一些部队题材的电视剧,现在想想,全他妈是扯淡。按照班副他们的说法,咱们理解的部队所有称得上乐趣的环节,到了春节结束,基本也就告一段落了。”
“差不多吧,元旦、春节,难道元宵和中秋还能比春晚更隆重?”
“一天天的训练、搞体能、背条令条例、叠被子,你跟你的大学同学们也常打电话的吧?”
“对啊,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压抑、枯燥、没生气儿,日复一日,一想想还要这样捱过两年,我就两眼一抹黑,感到绝望......”
“生活不就是这样么,平淡才是基色,有波澜就意味着会有痛苦了。”
“你果然有故事......春晚上那个女歌手,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吧,唱歌的基本功要比你扎实太多了,但就是没你的好听,你唱的全是故事吧?”
亓一然拍了拍他,看着他道:“有你懂就够了,当兵两年也算我不虚此行。”
“哪天有空把你那十四个前女友的故事都讲给我听听?我也跟你学学泡妹子的技巧,退伍回去就能解决个人问题了。”
“说笑了,想听的话,我以后会写出一部书,出版了送你一本,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晓尘》,你届时再慢慢翻看吧,只当是看故事会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亓一然和张超击了掌算作约定,两人正发呆无话,亓一然陡然想起来什么:“连长刚刚下哨把你叫过去,是又让你给他做理疗的?”
“可不是么,一开始是排长听说我是学医的,试了试我的水平,感觉还行,就推荐给了连长,结果这连长三天两头要给他捏捏,现在还好,就两个人,别再下连后再推荐给营长,我晚上可就别想十点之前能睡觉了。”
“推荐给营长还不好啊?营长再一高兴把你推荐给团长,你去卫生队的事就指日可待了。”
“可拉倒吧,去了卫生队,还轮得到连长、排长他们把我随叫随到么?是你,你会这么痛快的把我放走么?”
“有道理!”
“对了亓一然,你来当兵是为了啥?”
“不知道,硬要说的话,你就暂且理解为逃婚吧。马上要毕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还没完成似的,女朋友又动不动说要毕业后就跟她结婚,莫名其妙就报了名参军,鬼使神差的,就这么来了。”
“后悔来么?”
“说不后悔是假的。”
“后悔也已经来了。考军校么?”
“怎么你也问这个问题?”
“谁还问过?”
“副主任啊!”
“你怎么说的?”
“照实说咯。”
“所以说你傻帽啊,在部队,甭管你乐不乐意,在领导面前都要表现的积极一点,不想考也得说想考,大不了考军校那阵放放水,考不上也没人说你什么,但是可以有好几个月时间可以拿这个借口少训练一些呢。”
“你个大傻帽,多那点训练少那点训练有什么区别么?总归都要补上的。咱们部队是会拉出去实战的,到了战场,那些暴徒可不会管你平时练的是不是扎实,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不说你怕死么?到时候干不过人家,你可就是烈士了。”
“当烈士我也不想在上战场之前就被练死了,你自己看看咱们这个训练量,看过《士兵突击》么?”
“没怎么看。”
“你来之前居然都不看那些部队题材的影视剧做个心理准备的?”
“电视剧里的事能信么?用连长的话说,新闻联播都不能全信!何况那些电影电视了。”
“可不是么,我现在才发现电视剧还真是他妈的坑人。要是传说中的兵王都是那点训练量,那咱们一个个下连岂不是个个都是兵王了。我他妈不怕当烈士,就怕自己还没上战场呢,就他妈成了伤残人士,甚至占了团里意外死亡的名额了!”
“夸张了啊!当兵的有点小伤小病不算什么,再者说了,你现在不也可以百米跑进全连前十了么。一开始说什么黔省的兵自幼就有军事素质的底子,现在再跟咱俩拉出去比一比,不也不过如此么,练的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好赖算得上半个医生,有些事情,我最懂。”
亓一然看着张超若有所思的神情,竟不知该怎么答话,忙又重新跟他“傻帽”的欢乐骂战转移话题。
因为亓一然在团春晚的表现,团长一高兴,要全团各连队都组织一场歌手比赛当作娱乐,都在大年初二晚饭后的自由时间里进行,且特批新兵三连使用团部的K歌房,据说这间K歌房还是整个梁溪市最大的KTV包厢。
这比赛啊,就怕内定,决赛之前可能还都是实力比拼,可一旦开始关键的名次角逐了,也就无所谓公平不公平。集合之前亓一然就已经知道冠军所属了,班长悄悄把他拉过去通知他,照顾一下落选的舞蹈队某些人的心情,几个做评委的班长班副私下里商量好了会把票投给李璇他们班的那个代表选手,结局也的确是这样,亓一然屈居第二,管它呢,反正又过了一把瘾,值了。
果然如张超所言,春节一过完,部队的所有新鲜感和期待全都没了,剩下的只有训练和繁琐的班务日常。班副是对的,授了衔的兵就真的是兵了,可以随手就打的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