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香消,思念不绝

1

人生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刚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

工资不高,但能实现经济独立;父母健在,有着最坚实的心灵依靠;没有成家,既无家庭琐碎又无孩子牵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来去自由,想想都美!

最美的年华里,我遇到了三姐,更为确切地说,是闺蜜玲儿的三姐。

那时,单身的我在异乡工作,总在中国的传统佳节没个去处,形单影只,倍显落寞。玲儿是本地人,不忍落下孤单的我,喊到她家一起过节。

第一次去玲儿家,是1998年的端午。

那天,柔风微阳,天气和美,并没涨啥端午水。两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边走边聊,欢快得犹如翩翩彩蝶。田里的秧苗忙着分蕖,玉米苗撒了欢儿地拔节生长,树林长得郁郁葱葱,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在空旷的山野传得婉转而悠远。

院落,有浓浓的田园气息扑面而来:炊烟袅袅,鸡鸣狗叫,间杂着村人的说话声响起,好一幅和谐的乡村美景图!

玲儿的父母七十有余,我亲切地称为伯父、伯母。玲儿的三姐是美女,高挑的身材,长相甜美,加之常年在外,衣着时尚,有着都市女子的气质。三姐与招婿上门的三姐哥新婚燕尔,男帅女靓,一对璧人,好不养眼!

厨房里,三姐、三姐哥热情地忙碌着。腊肉炖海带,满屋子腊香乱窜,预先地安抚着我们饥渴的肠胃;石磨豆花清香白嫩,让人忍不住地咽口水;鲜嫩的青椒用竹签串着,放进灶火烤焦,再被热辣辣地挤进石臼,加大蒜、盐捣绒,咸鲜香辣,开人胃口,下饭极好,拌豆花儿更绝;地里刚刚摘了头一水的四季豆,放滚烫的锅里焯水,青翠欲滴,清香里透着一丝丝的甜……

中午,满桌子的农家菜,色香味俱全,欢声笑语,大家吃得其乐融融!

吃饱喝足,打着嗝儿,我和玲儿跟老人告别,跟三姐、三姐哥告别。

“王妹,中秋时,跟玲儿回来吃糍粑!”我和玲儿踏上回单位的路,还没走出院子,身后传来三姐的下次邀请。

“好!”尝到“归家”的甜头,我毫不犹豫地应下了三姐的中秋之约。

三姐笑吟吟地站在院口,不住地朝我们挥手。

途中,玲儿说,三姐是车间的组长,三姐哥是上级管理,他们辞职回家,想创业。

三姐哥给我的印象,除了帅,还是帅。玲儿说,三姐哥对衣着十分讲究,刚刚收进屋的衣服,总要烫得平平整整才挂上。说真的,我从没见过这么讲究的男人!

时光飞逝。

中秋,我如约地去了三姐家,大家热热闹闹地打糍粑;收获红薯时,我去三姐家吃了熬麻糖,里面煮了汤圆、芋儿、嫩洋芋,香甜软糯,满满的幸福;腊月杀过年猪时,我又去三姐家吃了刨汤肉,离开时还带上一块,典型的又吃又拿!

就这样,我闯进了三姐的生活,每逢佳节,我不再拥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

三姐,成了我和玲儿共同的三姐。

九十年代的农村,经济并不发达。三姐夫的创业没能红红火火,一直处于不温不吐的状态。

孩子出生后,养到两岁时,他们再次选择打工。

自从三姐南下,我就再没吃到三姐的腊肉、豆腐、麻糖、以及刨汤肉了。三姐、三姐哥远在深圳打工,我在老家上班。

后来,我和玲儿相继成家,各自有了娃。从此,我和三姐的重心各自围着自己的工作孩子转,见面的次数就少了。

偶尔,我们会在朋友圈点个赞,逢年过节,我们会在彼此的微信里相互问候。

儿子初一时,我跟儿子进了城。三姐回老家,我没回;我回老家,三姐又没回。岁月,已把我们分得东南西北。

十年前,我的脖颈开始过敏,一抓一挠,顿时红起一大片。三姐知道后,在惠州大药房特地买了十瓶过敏药给寄回来,解决我多年皮肤过敏的困扰。

即使没见面,心里总是相互地惦记着。

想着三姐带给我的温暖,我估算着三姐孩子的年龄,该上高中了、该上大学了、该找工作了、该成家了。

三姐就这一个孩子,生怕错过孩子的婚礼,我早早给玲儿打了招呼,到时别忘通知我。

“还早!都没耍朋友!”每次,玲儿如此说。

“到时一定告诉我!三姐就这一个女儿,我不想错过!”我再三强调。

“好!到时告诉你!”玲儿应得十分爽快。

2

“叮铃铃!叮铃铃!”2023年4月的某一天,玲儿打来电话。

“妹,这么早,有事吗?”我接了电话。

“姐姐,不好了!三姐生病了!”电话那端,传来玲儿的哭泣。

我的心猛地一沉,若只是头痛脑热,玲儿断然不会这个样子!

原来,三姐的肺部长了东西,活检报告已出来,属恶性,准备手术。

三姐他们吃食堂,不煮饭,家里没有油烟熏烤;三姐哥不抽烟,家里也没二手烟可吸,她这肿瘤是怎么来的?实在无解!

我没等来侄女结婚的请柬,却等来三姐重病的消息,我的心沉重至极!

玲儿说,三姐的癌症没敢告诉她,怕影响她心情,能瞒多久是多久!我不敢给三姐发私信,生怕露出破绽,只得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

当月月末,三姐在深圳做手术的日子,我不敢贸然打扰,只在老家默默地祝愿,祝愿三姐一切顺利!

三姐的癌,终被她知道,哭过之后,总得坚强面对。手术后,三姐进行常规的化疗、放疗,爱美的她生怕掉发,心情不好,不想见熟人。

三姐不希望外人知道她的病情,我是那个唯一。

为了给三姐解闷儿,我会在跟玲儿相聚时,多拍些照片,发给远在深圳的三姐,有时也会跟她视频,我想让她高兴,让她心情愉快。

除了这样,我似乎帮不上其它的忙。

前不久,三姐破天荒地开始重新点赞我的朋友圈,我的心一阵窃喜,这是不是代表三姐的情况有所好转?我希望三姐从病痛中走出来,回归正常的生活!

跟三姐的最后一次聊天,是今年的8月1日。那天,是我老板女儿的升学宴。拿着手机,我在街上边说边走,从家里一直聊到宴席的现场,聊天气、聊气温、聊穿着、聊身边的人和事……

为了宽慰她,我聊到了自己的畏寒怕冷,也聊到了三姐同龄人的更年期症状,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或多或少都有毛病,我希望她放宽心态。

“妹,这些症状,我以为是我的那个毛病引起,原来都是这样啊!”一番特意的解压式聊天,三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正是我想达到的目的。

三姐知道我的节俭,反复叮咛,让我摄入优质蛋白,健康是王道,好好活着才是根本,别像她,为了家、为了钱拖垮身子!

每隔十天半月的,我们都在私信聊一下天。我以为,三姐可以活下来。

8月,玲儿打来电话,说三姐情况有变,想去深圳接回三姐,回重庆主城治疗。

“前一星期,我跟三姐还聊了天,语气平稳,看不出啊!”我大惊。

“不行了,三姐哥说,活不到过年。”玲儿在那边啜泣着。

“三姐的医保在深圳,也不知联网否?为安全起见,先在那边的医保所报备,免得回家治疗报帐打麻烦。”我提醒。

“嗯!”玲儿哽咽着。

玲儿去了深圳,她没能如愿地接回三姐。三姐不想回,她的情况也不容长途颠簸!

3

9月10日,三姐告急,玲儿再次赶赴深圳,见到病入膏肓的三姐。癌细胞全身扩散,脸色腊黄,产生大量的血性腹水。抽了涨,涨了抽,抽到最后抽不出来,血性腹水太过粘稠,只得注入水剂,稀释后再抽出来。生命的尽头,三姐居然遭了这么多的罪,让我想想就不寒而栗!

最后三天,三姐不能下床上厕所,她已经没了那个能力。三姐哥给垫了垫子,浸湿后不让换,全身巨痛,挪都不让挪!

“不换咋行?是湿的,你怎么舒服!”三姐哥数次落泪。

人,不管有多坚强,在绝症面前,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

“好好陪她,病人全靠意志撑着,想见亲人最后一面。”医生见病人的妹妹再次远赴深圳,细心地叮嘱着。

“三姐!”抓住三姐的手,玲儿泪如雨下。

“妹,你来了……我不行了。”三姐虚弱地睁开眼。

“三姐,你会好的!”玲儿哽咽。

“不行了……想我这一生,没当过坏人,没做过亏心事,老天为何这样待我……我想活到过年的,想看旭儿成家,想陪妈吃最后一顿团圆饭,可是……熬不去了,不甘心啊……”三姐轻轻地摇了摇头,泪如泉涌。

一旁的人跟着泪如泉涌。

三姐的女儿在去年拿了结婚证,想着她妈做了手术,待她恢复得好一些举行婚礼,哪曾想,三姐等不到女儿举办婚礼的那一天!

当晚,三姐的心率严重失常,高达一百五十九,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医生!医生!”三姐哥紧急呼叫。

一阵兵荒马乱的生死大抢救!三姐在三姐哥、侄女、玲儿的守护下,起起伏伏的波状心电图,渐渐变成一条直线……

“妈妈……”旭儿失声大哭。

“三姐……”玲儿泪如泉涌。

三姐哥更是泪流成河……

听到亲人的哭喊,三姐的眼角溢出眼泪,那是她留在人间最后的意识,她舍不得离开她的亲人。

“三姐走了!”玲儿泣不成声地打来电话,我跟着泪流成河。

“节哀吧!三姐的后期活得非常辛苦,对她来说,这是解脱。”舍不得三姐,但我只能如此安慰。

“三姐不甘心啊,她还有心愿没了,没送女儿出嫁!”玲儿哭得泣不成声。

……

三姐的骨灰在10月3日送回老家,她的下葬日期定在10月4日。

4

清早,我跟玲儿一起,驱车几十公里,重返乡下的木坊村,送三姐最后一程。

二十几年前,单身的我和玲儿走在这条路上,欢快得如同两只飞舞的蝴蝶。二十几年后,再次踏上这条路,当初桃李年华的人已被岁月刻上风霜的痕。此时,我们更为心碎的,是没了亲爱的三姐,我和玲儿共同的三姐。

哀乐低沉,挽联重重,白黄的菊花环绕着三姐的骨灰盒,盒前放着三姐年轻的相框,框上的人儿笑靥如花。灵前,是粉色的康乃馨,围成了大大的“心”形。

默默点燃一柱香,虔诚地跪在三姐的灵前,三叩首,再抬头,看着三姐漂亮的彩色遗像,我已是泪流满面。

地坝的电子屏幕上,掠过三姐生前的点点滴滴。三姐与三姐哥的白色婚纱照,男帅女靓,一对璧人惊为天人;节假日的游行照,一家三口的幸福照,与三姐哥的甜蜜照,与女儿的“姐妹”照……

三姐,你才五十出头啊,我心如刀绞!盈盈的泪光中,我仿佛看见,高挑靓丽的三姐,正忙碌在端午、中秋的厨房,打豆腐、煮腊肉,欢欢喜喜地为我们准备好吃好喝……

三姐,温暖我生命的人,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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