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初中时,老师们三令五申:不准给同学们取外号!有的外号伴有人身攻击或人格侮辱,当然应该被禁止。不过另一些外号,就别有趣味。总是要好的朋友之间,才会以外号相称,因为直呼其名,隐隐间就少了点少年们的玩闹志趣,显得太生分。大家胡乱喊着相互的外号,嬉笑打闹,反而让义务教育那九年,多了些活泼。关于外号,最让我费解的是称呼久了,大家都会忘了它们的由来。小学时,一个朋友叫“茅十八”,另一个被称作“鳌少保”。那正是陈小春版本的《鹿鼎记》大火之时,可我至今搞不懂,无论外貌还是个性,他俩似乎都和茅十八和鳌拜相差甚远,“鳌少保”甚至是个女生……初中报到那天,我遇到了两个至今都要好的朋友。那天,同学们来得陆陆续续,老师们也只顾在办公室里忙。好像就我们三人在教室闲逛,畅快地聊。他们相互介绍对方:一个叫“甲鱼”(?),一个叫“皮”(??)。我浑身都是不解,但第一次见面,没好意思问。后来成了最好的朋友,再问他们,他们也只是嘻嘻哈哈,说不出外号的出处。
可能出处真的不太重要。外号作为一种边缘的语言现象,印证着言语独特的力量。这力量可以是亲密感,也可以是更深层的影响力。好的广告商对这股力量驾轻就熟—“今年过节不收礼, XXXXXXX”、“怕上火喝XXX”、“Nike,just XX”……我们会不由自主地补足广告语的后一半,甚至不这么做,还会因为不完整感而心痒难受。言语即咒语,在不可察觉之中,隐秘而持久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润物细无声、咒语笼无形”,最强大的力量总是难以被感知。科学对“言语即咒语”的解释繁复,最简洁的概括如下:思想散漫成言语,而言语又反过来雕刻了思想。因此,不但什么人说什么话,而且说什么话也能决定你是什么人。
由萧伯纳的名剧改编而成的电影《窈窕淑女》说透了上面的道理。奥黛丽.赫本扮演的女主角,起初只是个言语粗鄙、发音破烂的卖花女。但在语言学家(写到这里,突然意识到我研究生的专业方向也是linguistics,不觉苦笑)希金斯教授的改造下,她的谈吐优雅,在贵族的聚会中,都能游刃有余、受人追捧。分明只是让言语更加标准、得体,却最终带来了整个人内在的改变。
真正的改变都是思维的改变,而思维的改变又源自言语的改变。所以改变言语,就是革新认知;升级言语,就是升级思维。高手们对此都有通透的觉察和坚决的执行:阿里人都有江湖花名,腾讯人都有英文名,字节跳动则规定:无论“官职”高低,大家必须直呼其名。并无高下之分,只是用不同的称呼体系体现了不同的文化导向。此外,成功的组织都有自己独特的“术语”体系。“术语”就是组织的“外号系统”。它能团结自己人,也会让外人有些费解。费解带来好奇,好奇产生吸引,于是“破圈”开始,外人纷纷被吸收成了自己人。“小破站”的刷屏弹幕、一点点奶茶店的一句“谢~光临”、亚朵酒店的“省长”制度(省心的长)……极端一些,是否拥有自己独立的“术语”系统,甚至可以判断一个组织是否已经取得了有信仰的成功。
李笑来老师说过一个例子,“外国人没有‘上火’这个词,因此没有‘上火’这个概念。”于是,外国人从不考虑“上火”的问题。从言语到思想,再从思想到行动。怎么说会影响怎么想,怎么想又决定怎么做。一切的改变,竟然真的可以从一句话开始。言语即咒语,那就不妨给自己设计一句充满壮志雄心的“咒语”,给自己的周围布置一条合众人之力的“术语”。我们都是自己人生的建筑师,“咒语”就是最好用的那块砖。祝你我都能用好这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