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退休似乎是官员的专利,其他如农民、手艺人或者商人,大概不存在退休概念,得一直干活到整不动了才躺下。官吏们那时倒不叫退休,称为致仕、告老,也有乞骸骨、解官、移病、挂冠等等杂七杂八的诸多说法。
像皇帝这个职位,因为“奉天承运”固然是要坐到嗝屁,就算昏聩到极致也不舍松手,退休当太上皇的就那么一两位,有如李渊杨坚还是被退休。大学士、宰辅之类的则不少是死在任上,明朝的杨士奇就为人民服务到七十九岁蹬腿,没享受一天退休生活,当然也说不定是权势上瘾所致,古今亦同。而张居正五十八即没了,尚未抵达离职休养,简称离休。
黔首平民欲高品质颐养天年,没有现代社会长时间缴纳保险然后按月领取养老金的约定,如果莫得历年积攒的几两碎银,是很恐怖的事,大约只能寄望于养儿防老,倘若儿孙不孝,考虑一下自挂东南枝比较靠谱。当今农村老人自杀率那是相当惊人的。
实际上,即便养老金有制度保障,仍不是天下平安万事无忧,且不说制度设计公不公,就是通胀的速率便足以令人胆战心惊浮想联翩,还不讲万一染次大恙。
然而退休生活终究是令人憧憬,不闻诸公不萦世事含饴弄孙,逍遥于田园林间草丛,与鸡鸟鱼虫为伴,看白云漂移听落水嘀嗒摸晨雾清凉,是何等潇洒畅快。明朝刘伯温写的退休诗有点意思:
“买条黄牛学种田,结间茅屋傍林泉。
因思老去无多日,且向山中过几年。
为吏为官皆是梦,能诗能酒总神仙。
世间万事都增价,老了文章不值钱。”
好像这只是老爷子给太祖递的辞职信,估摸这么说口水话那文盲圣上才读得懂,但对退休生活纵情享受的急迫向往却一览无余。
更有意思的是西晋的官员张季鹰,某个秋日临水,突然想起家乡的莼菜成熟、鲈鱼肥美:“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便即辞官归乡,竟尔躲过了八王之乱。但这应该是炒司马氏鱿鱼而不叫退休。至于白居易、郑纪、陶渊明、陆游等等更是退休生活不亦乐乎的玩家、网红。苏轼的妙词和肘子亦是去官后方蒸熟出笼。
“最美不过夕阳红”之类的诗文歌赋,固是描绘枯树虬髯,赞美银发年华,其实瞅着红日慢慢沉寂于群山之下,就算投射了几块霞光,心情恐怕也不会很爽。
时光荏苒许羁绊,往事如烟多恍惚。今儿个俺退休。
梦里弹弓弦断,梦醒沟壑满面,犹记少年滋味,不觉花甲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