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录》【44.26】-【44.50】 节
【44.26】原文:
问:“孔子正名,先儒说‘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废辄立郢’。此意如何?”
先生曰:“恐难如此。岂有一人致敬尽礼,待我而为政,我就先去废他,岂人情天理!孔子既肯与辄【zhé】为政,必已是他能倾心委国而听。圣人盛德至诚,必已感化卫辄,使知无父之不可以为人,必将痛哭奔走,往迎其父。父子之爱,本于天性,辄能悔痛真切如此,蒯聩岂不感动底豫?蒯聩既还,辄乃致国请戮、聩已见化于子,又有夫子至诚调和其间,当亦决不肯受,仍以命辄。群臣百姓又必欲得辄为君,辄乃自暴其罪恶,请于天子,告于方伯诸侯,而必欲致国于父。聩与群臣百姓亦皆表辄悔悟仁孝之美,请于天子,告于方伯诸侯,必欲得辄而为之君。于是集命于辄,使之复君卫国。辄不得已,乃如后世上皇故事,率群臣百姓尊聩为太公,备物致养,而始退复其位焉。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顺,一举而可为政于天下矣!孔子正名,或是如此。”
【44.26】解析:
陆澄问:“孔子端正名分,先儒说孔子是‘上要告知天子,下需告知诸侯,废除公子辄而拥立公子郢。这种看法正确吗’?”
先生说:“恐怕不是这样解释。哪儿有别人对我恭敬有礼,让我执掌政权,我却要先把他废除的道理?显然不符合人情天理。一定是全心全意地听从孔子的教诲,并把国家委托给他,孔子才会愿意帮助辄治理国家。卫辄已经为孔子的品德高尚,心录至诚感化了,明白不孝顺父亲就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所以卫辄定会痛哭着亲自跑去把他父亲迎接回来。卫辄能哪些真切地痛改前非,蒯聩怎会不被他彻底感动,更何况父子之爱是人的天性?把父亲接回来之后,卫辄想要把政权交还给父亲,并请求父亲让他以死谢罪。蒯聩被儿子的行为彻底感化了,并且又有孔子在当中诚恳调解,他是绝不会再接治理国家这副担子。反而命令辄继续治理国家。蒯聩与众大臣百姓们也都表彰辄仁孝的美德,于是请示天子,昭告诸侯,一定要卫辄担任国君。他们一起请求辄,让他担任卫国的国君。卫辄不得已,便像后世帝王那样,率领众大臣和全国百姓尊奉父亲为太上皇,然后,辄才恢复了他的国君之位。这样君像君、臣像臣、父像父、子像子,各人恪守自己的身份,名正言顺,天下便一举可治了。孔子所谓正名,或许就是如此吧!“
【44.27】原文: ——— 感情流露太多就是欲
澄在鸿胪寺仓居,忽家信至,言儿病危,澄心甚忧闷,不能堪。
先生曰: “此时正宜用功,若此时放过,闲时讲学何用?人正要在此等时磨炼。父之爱子,自是至情,然天理亦自有个中和处,过即是私意。人于此处多认做天理当忧,则一向忧苦,不知已是‘有所忧患不得其正’。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过,少不及者。才过,便非心之本体,必须调停适中始得。就如父母之丧,人子岂不欲一哭便死,方快于心?然却曰‘毁不灭性’,非圣人强制之也,天理本体自有分限,不可过也。人但要识得心体,自然增减分毫不得。”
【44.27】解析:
陆澄在南京鸿胪寺的衙门里居住的时候,突然接到儿子病危的家信,顿感忧郁,无法忍受。
先生说: “这是修身养性的好时机,如果此时不用功,平日里无事时讲求学问有什么用呢?这时候的人就应该磨炼自己。父亲关爱儿子,是符合天理的最深切的情感,但是天理也要有中正的度,超过这个限度就成了私欲。大多人在这时依照天理应当心有忧伤,于是一味悲伤痛苦,而不知自己已是‘有所忧患不得其正’。一般来讲,七情六欲一旦出现,大多有点过分,很少有不足的。然而只要过分,便不再是心的本体,所以一定要调节,直至适中才可。比如父母去世,作为人子,哪有不想一下子哭死以能化解心中的悲痛的?然而圣人说过:‘毁不灭性’。这并非圣人要强行规定,而是因为天理本身便有限度,凡事不能过分。人只要真正认识了心体,自然不会增减分毫。
当下用功。
毁不灭性。再痛苦,清澈的良知、大我也依旧在。
【44.27】度阴山曰:
按王阳明心学的观点,人的七情六欲如果能保持适中状态就是符合天理的,这也是他和朱熹理学的本质区别所在,朱熹认为七情六欲不符合天理,所以要彻底去除。
那么七情六欲如何保持适中状态,也就是和的状态,可以举例说明。比如陆澄这个例子,儿子生病,父亲理应担心,满脸愁容。但绝不能担心得死去活来,因为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生命乃父母所赐,伤害自己,就等于伤害父母,这是不孝。
陆澄更不能不担心,只有畜生才没有感情。但担心得过了头,走到哪里都拉着一张苦瓜脸,这就有点做作,似乎是做给别人看的。
饿了吃饭,找个干净的饭馆就是,这符合天理,但你非要在点菜和吃饭的过程中,显示你有钱,这就是过度的七情六欲。
孝顺父母,这符合天理,但你非要搞得尽人皆知,这就是过度的七情六欲。
人心的本来状态,其实就是中和状态。中和状态,就是点到为止,不能过度。这甚至是一种本能,不知不觉,你就处在这种状态中了。
我们为什么要保持情绪、情感的中和状态?原因不是中和状态会给我们带来利润,而是因为人心本就如此,一旦过度,就是在逆心而行。明白了心教导我们的对情感的态度,就明白了过度悲喜都是错误,适度悲喜才符合天道。
【44.28】原文: ——— 什么样的心,决定了什么样的行
“不可谓‘未发之中’常人俱有。盖‘体用一源’,有是体即有是用,有‘未发之中’即有‘发而皆中节之和’。今人未能‘有发而皆中节之和’,须知是他‘未发之中’亦未能全得。”
【44.28】解析:
先生说:“不能说一般人都能保持‘情感没有表达出来时中正的态度’。因为‘本体和运用是同一个源’,它们虽然有显著或者微妙的差异,却是紧密结合,不可分割的。有这样的体才会有这样的用,有‘情感未发时的中正’,就会有‘情感发出来符合中正的平和’。如今人们应该知道是因为他‘情感未发时的中正状态’还没能完全得到的缘故,才没能做到‘情感发出来符合中正的平和’。”
【44.28】度阴山曰:
清朝末年,西方崛起,多次击败中国。痛定思痛之下,一大批本土思想家、军事家和从西方返回的思想家提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张。他们深信,只要将这主张付诸实践,必能重新让中华帝国回归世界中心的地位。 但后来的事,众所周知,甲午海战、八国联军进京让中国颜面扫地,“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战略成为千古笑柄。
用王阳明心学来解释,这种战略就是胡扯,因为本体和作用是同源的,有怎样的本体就有怎样的作用。这就像你种了棵竹子,只能结出竹子,不可能长出土豆。
其实,“体用一源”真正告诉我们的是,我们的视、听、言、动,就是“用”,这种“用”若要符合天理,必须是“体”里有良知。我们的每一个言谈举止,每一个人生决定,若想正确,就必须发自本心。否则,必然大错特错。
如果我们的心不够强大,我们的良知不够光明,整日私欲丛生,又不肯努力恢复良知,那我们做什么事都不会成功,因为如果“体”本身就是错的,那“用”就不可能正确。
现在的人没有做到‘发而皆中节之和’,可见是因为还没有完全实现‘未发之中’。”
【44.29】原文:
“《易》之辞,是‘初九,潜龙勿用’六字;《易》之象,是初画;《易》之变,是值其画;《易》之占,是用其辞。”
【44.29】解析:
先生说:“《易经》乾挂的初九爻爻词是:‘初九,潜龙勿用’六个字,《易经》的封象是初九爻,《易经》的变化是出现新爻,《易经》的占卜用的是卦辞和爻辞。
【44.30】原文:
“‘夜气’,是就常人说。学者能用功,则日间有事无事,皆是此气翕聚发生处。圣人则不消说‘夜气’。”
【44.30】解析:
先生说:“存养‘夜气’是对普通人而言的。学者修养功夫,便会不论白天有没有事情,心中都是清明和善的心气聚敛的地方。因此圣人不会讲究‘夜气’。”
【44.31】原文: ——— 世界上就没有跨界这一说
澄问“操存舍亡”章。
曰:“‘出入无时,莫知其向’,此虽就常人心说,学者亦须是知得心之本体亦元是如此,则操存功夫始没病痛。不可便谓出为亡,入为存。若论本体,元是无出无入的。若论出入,则其思虑运用是出,然主宰常昭昭在此,何出之有?既无所出,何入之有?程子所谓‘腔子’,亦只是天理而已。虽终日应酬而不出天理,即是在腔子里;若出天理,斯谓之放,斯谓之亡。”
又曰:“出入亦只是动静,动静无端,岂有向邪?”
【44.31】解析:
陆澄就《孟子》中“操存舍亡”一章向先生请教。
先生说:“‘ 心的离开或回归没有规律可循,不知道它的方向’,虽然这是就一般人的心来说的,学者也应当明白心的本体原本也只是如此,那么操存功夫才不会出现问题。不能简单地认定出即是亡,入就是存。如果就心的本体来说,原本就是没有什么出和入的。如果要谈论到出入,那么人的思考就是出,然而人的主宰明明就是在心里面,哪有什么出呢?既然没有出,何入之有?程颐所说的‘心腔’,也只不过是天理。即使一天到晚不停地应酬,也不会超出天理,就是在心腔里。一旦会超出天理,就是所谓的放,所谓的亡。“
先生又说:“心的出入只是运动和静止而已,运动和静止无常,怎么会有什么方向?”
【44.31】度阴山曰:
一般而言,人在世上,会面临两个世界:
一个是物质世界,即我们可以触摸的世界;
一个是精神世界,就是我们无法触摸,却无限广大的内心世界。
所谓“心的出入”,其实就是从精神世界到物质世界再返回精神世界的跨界。古典儒家哲学认为,心的出入是确实存在的,当我们不去物质世界时,我们的心在精神世界,而当我们的心一动,去了物质世界,就等于是把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做了连接。
精神世界是我们的家,我们出门,就是进了物质世界,这就是心的出入。儒家认为心的出入是没有规律的,更不可能有方向。每个人在世界上,出门后所能做的事,非常有限,能把出门后做的事做好,更是有限。王阳明则说,只要内心纯粹,出门和入门本就是一回事,或者说,当我们的精神世界无比强大后,与物质世界的所有事物都能连接,我们的心不是没有规律和方向,而是会寻觅出各种规律与方向。
只要精神世界强大,那和物质世界的勾连就轻而易举,可以在物质世界称王称霸。这其实仍然是王阳明心学的“心即理”。心,必须到事物上去呈现,理才能称为理,所以心和理是一回事,只不过呈现的场景不一样。心在内,理在外,但没有内就没有外,之所以有外,是因为有内。
【44.32】原文: ——— 海纳百川,才是正途
王嘉秀问:“佛以出离生死诱人入道,仙以长生久视诱人入道,其心亦不是要人做不好,穷其极至,亦是见得圣人一截。然非入道正路。如今仕者,有由科,有由贡,有由传奉,一般做到大官,毕竟非入仕正路,君子不由也。仙、佛到极处,与儒者略同。后世儒者,又只得圣人下一截,分裂失真,流而为记诵、词章、功利、训诂,亦卒不免为异端。是四家者终身劳苦,于身心无分毫益,视彼仙、佛之徒,清心寡欲,超然于世累之外者,反若有所不及矣。今学者不必先排仙佛,且当笃志为圣人之学。圣人之学则仙佛自泯,不然则此之所学,恐彼或有不屑,而反欲其俯就,不亦难乎!鄙见如此,先生以为何如?”
先生曰:“所论大略亦是。但谓上一截、下一截,亦是人见偏了如此。若论圣人大中至正之道,彻上彻下,只是一贯,更有甚上一截、下一截?‘一阴一阳之谓道’,但‘仁者见之便谓之仁,智者见之便谓之智,百姓又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仁智岂可不谓之道?但见得偏了便有弊病。”
【44.32】解析:
王嘉秀(人名)问:“佛教诱惑人信奉佛教用超脱生死轮回的说法,而道教诱惑人信奉道教则用长生不老的说法,其本意并非引诱人去做不好的事。然而归根结底,只是看到了圣人的上一截,然而并不是进入圣道的正路。如今做官的人,有的通过科举入仕,有的通过乡里举荐,有的继承前辈爵位、大官荫庇,同样做了大官。但毕竟不是仕途正道,正人君子是不会随波逐流的。道、佛到了最高境界,和儒家大体相同。但是他们只注意到了上一截,而忽略了下一截,终究不像双圣道那么全面。然而不可否认,他们的上一截和儒家的是相同的。后事的儒生们又只学到了圣道的下半截,使圣道分裂而丧失了其本原,沦为仅剩下记诵、功利、训诂,最后难免变成异端邪说。与那些修道、信佛,一生清心寡欲,超脱了俗世纷扰的人相比,记诵、功利、训诂四家的人,反倒一生劳苦,身心也无所裨益[ bì yì ]。如今的学者应当做的更应该是专心致志于圣人的学说,不必事先先排斥道、佛。待到圣人学说到彰明,道、佛也就自然泯灭了。否则的话,儒生所学不但很难让他们俯首称臣,恐怕反过来还要为道、佛所不屑。此乃我的见解,先生觉得如何?“
先生说:“你所讲的大体正确,但是你所说的将圣道分为上一截、下一截,也是一般人的理解,有失偏颇。圣道广大中正,上下连贯在一起,哪会有什么上一截、下一截?《易经》说‘一阴一阳谓之道’,但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百姓对于日常生活中的道并不知晓,所以君子推崇的圣道并非人人明白。‘仁慈、智慧也是道,但理解片面了就会毛病。
【44.32】度阴山曰:
王嘉秀大致说了以下几点人生大道理。
第一,人类历史上,无论是哪种宗教、哲学,归根结底都是指向人心、让人向善的。道、佛虽然有各种不同于儒家的奇思妙想,但教人向善的主旨相同。如果一种宗教和哲学没有这样的主旨,那它就不是好的宗教、哲学。
第二,王嘉秀指出,人在世上,通往的目标可能一样,但路径不一样。有人通过学佛学道做大官,有人通过科举考试做大官,有人靠祖宗的白骨做大官,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圣贤大道。圣贤大道只有一条:不在乎心外的这些功名利禄,只在乎内心的强大与否。
第三,击败对手的唯一方法,只能是强大自己。儒家如果强大了,就会吸引那些参加道佛的人弃暗投明。所以,我们不是喋喋不休地攻击对方有多坏,重要的是我们自己做得有多好。我们如果是坨狗屎,只能吸引来屎壳郎,纵然我们把鲜花骂得体无完肤,也不能让蜜蜂来咱们这里。如果我们是鲜花,那何愁蜜蜂不来?
第四,王嘉秀说,道家和佛家理论深奥,是上达,是道,但没有实践,所以就没有下学,没有实践和术,而儒家很实际,恰好与道佛相反,只有术没有道。
王阳明只总结了一点,他说,别说谁有下学、谁有上达,但凡你用心去学任何一种好的思想,就能学到,学到了就是上达和下学兼而有之;反之,如果总是在那里胡扯下学、上达,而不去做,那再好的思想,也和你无缘。
这是一种海纳百川的胸怀,因为心外无学,凡是不用心学的思想,根本学不到,凡是用心学的思想,你管它叫什么名号,为我所用,即是天理。
【44.33】原文: ——— 内容为王,工具永远只是工具
“蓍固是《易》,龟亦是《易》。”
【44.33】解析:
先生说:“用蓍草占卜是《易经》,用龟甲占卜也是《易经》。”
【44.33】度阴山曰:
很多时候,我们会发现这种情况:同样是卖烤鸭,有的烤鸭店生意兴隆,有的就门可罗雀,而即便门可罗雀的店家用尽各种营销手段,也不能挽回败局。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卖烤鸭,这本身就是内容,而各种营销只是工具,它不是决定因素。正如我们学拳王打拳,有人苦练拳击技术,而有人认为拳王的厉害是在他戴的手套上,于是到处去买最好的手套。
《易经》就是内容,无论用什么样的工具,只要遵循内容来占卜,就能得到正确启示。倘若《易经》的内容很差,即使用黄金来占卜,也是徒劳。无论什么时代,花里胡哨的形式只能赢在一时,唯有好的内容,才能赢得一世。如果你有了好的内容,什么样的形式都是锦上添花;如果你没有好的内容,那就算用尽世界上所有的形式,也只是穷折腾,留下笑柄。
阳明心学就是内容,无论你学习的形式怎样,都能有所收获。
【44.34】原文: ——— 遇到事,我们是立即行动还是静观其变
问:“孔子谓武王未尽善,恐亦有不满意?”
先生曰:“在武王自合如此。”
曰:“使文王未没,毕竟如何?”
曰:“文王在时,天下三分已有其二,若到武王伐商之时,文王若在,或者不致兴兵,必然这一分亦来归了。文王只善处纣,使不得纵恶而已。”
【44.34】解析:
陆澄向:“孔子说周武王没有做到尽善,孔子可能对武王有不满意的地方吧?”
先生说:“周武王自己来看的话,就应该那样做。”
陆澄问:“如果文王没有死,那会有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先生说:“文王在世时的时候,已经拥有了天下的三分之二。假如周文王在武王伐纣的时候还没有死,也许就不至于动用兵权,而剩下那三分之一也会自然归顺。文王只需妥善处理与商纣的关系,使纣不再纵恶,就可以。”
【44.34】度阴山曰:
这是儒家极端狂热的知识分子都认可的,似乎王阳明也不例外。
二战后期,美国向日本宣战,在太平洋战争即将结束、日本即将崩盘时,美国情报部门和战略部门做出了如下判断:如果进攻日本本土,至少会有十万士兵死亡。但也有战略家指出,如果不进攻日本本土,凭日本现在的衰落状况,他们也会被困死,最后投降。
按儒家的分析,日本就相当于从前的商王朝,美国本可以当周文王,等着它灭亡,但美国最后还是做了周武王,把两颗原子弹投向日本,快速地结束了战争。
王阳明和弟子们的这段谈话,是关于行动的。
西汉初年,藩国势力越来越强,大臣晁错决定削藩,结果七十多岁的吴王刘濞领导其他六国叛乱,险些把西汉王朝推翻。事后有人分析说,晁错太心急,只要他能等,等到刘濞一死,就不可能有七国之乱。
我们遇到事是原地不动,靠时间的力量击败它,还是主动出击,用主观能动性消灭它。
但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人,想凭以静制动来解决问题。
以静制动不是不行,只是太过于被动,给了事情趋向复杂的时间。古训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所以遇到任何事,第一步就应该快速解决它,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44.35】原文: ——— 阳明心学就是因时制宜
惟乾问孟子言“执中无权犹执一”。
先生曰:“中只是天理,只是易,随时变易,如何执得?须是因时制宜,难预先定一个规矩在。如后世儒者,要将道理一一说得无罅漏【xià lòu】,立定个格式,此正是执一。”
【44.35】解析:
惟乾向先生请教孟子所说“执中间态度而没有变通,也还是执着在一点上”这句话的意思。
先生说:“中庸就是天理,就是易。随着时间发生而变化,怎么能‘执’而不变呢?所以很难事先确定一个标准,必须因时制宜。后代的儒者们,为了想把道理阐述得没有缺漏,就去定一个个固定的模式,这正是所谓的偏执了。”
【44.35】度阴山曰:
预先设定一个标准,是人类的通病。每个学问家都有个标准,按他们的说法,依此标准就能一劳永逸,无往而不利。
功利主义认为,人就应该功利。这就是个标准,但你不能什么时候都功利,以此标准去为人处世,注定是胶柱鼓瑟,非碰钉子不可。
无私主义认为,人就应该无私。这就是个标准,但你不能什么时候都无私,以此标准去为人处世,会碰上更大的钉子。掩耳盗铃、不顾现实地去坚持一种人生观,这就是为自己确立了一个固定的格式,就是执一。
中国儒家非常推崇“中庸”。“扣其两端而执其中”,说得简单,这个中,你真能精确到是两点的中点?中庸本身就是执,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中庸。
去厨房宰杀鸡鸭,就不要念佛;去佛堂祈祷,就不要拎着菜刀,这就是因时因地制宜。
我们所确立的格式应该不是人生观,而应该是价值观,这种价值观就是知行合一:依凭良知的判定去行动。良知不会欺骗你,它能在任何情境下,做出保护你的所有的正确判定。
【44.36】原文: ———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
唐诩问:“立志是常存个善念,要为善而去恶否?”
曰:“善念存时即是天理,此念即善,更思何善?此念非恶,更去何恶?此念如树之根芽,立志者长立此善念而已。‘从心所欲不逾矩’,只是志到熟处。”
【44.36】解析:
唐诩问:“立志就是心中一直存一个善念,就是行善而去恶吗?”
先生说:“善念存在于心间,就是天理。这个念头就是善,还需要想其它别的善吗?这个念头并不是恶,还哪有恶要去除呢?这个意念就好像树的根和芽,立志的人就是永远确立这个善念罢了。只有等到立志已经十分成熟,成为习惯时方可做到孔子所说‘从心所哇欲不逾矩’。”
【44.36】解读:
立志者长立此善念而已:这句是核心,指用功时以更高层面的心为心,掌控我们的行为作用,也就是说在每时每刻要有一个更好的善念,更好的起心动念来去给我们种下行为作用的因。这个行为作用的因是直接主宰我们当下的起心动念,要清清楚楚的看到我们,时时刻刻自己给自己更好的行为作用,这就是我们的人生。时时刻刻如猫捕鼠一般捕捉是否是更好的起心动念,有了这样的念,必定决定我们的语言意识行为,最终会有这样人生的反作用,这就叫用功。
【44.36】度阴山曰:
《聊斋志异》中有个故事叫《考城隍》,大致内容是说,有个活人提前被通知去当考官,考试的人如果通过,就是某地的城隍。此人安排好家事后,就死透了来到阴间,开始主考。
考题是,一人二人,有心无心。
作者蒲松龄在文末回答: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按王阳明的意思,做件好事就是天理,但你做件好事非要让人知道,这就是人欲。也就是说,我们做好事本身就是目的,而不能为了某种目的去做好事。念头、动机特别重要,很多人总是成不了圣人,就是因为想法太多,每一个动作中都包含着千百万个目的,这样一来,虽然你做了很多好事,但最终反倒成了坏事。
为什么有心为善,虽善不赏?
因为良知发动是刹那之间的事,是无心之事。见到孩子要掉井中,听凭良知快速去救,这就是无心为善。如果是有心为善,那就是看到孩子要掉井中时,思考了一下:我救这个孩子能得来什么好处呢?
有心为善的有心,其实是有脑,我们经过思考后做出的善事,就不是善事。
至于“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同样如此,注重的也是动机。比如好心办了坏事,这种情况下,因为有错误在先,还是要罚,只是要罚得轻一些。
好心办坏事,恐怕是因为当事人的良知只拥有道德感(哪些事是我应该做的),而没有判断力(哪些事是我有能力做到的),最后,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44.37】原文: ——— 我们所能掌控的,只是我们的心
“精神、道德、言动,大率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天、地、人、物皆然。”
【44.37】解析:
先生说:“精神、道德、言语、行动,大多以收敛为主,向外发散开来是不得已而为之。天、地、人、物都是这样。”
【44.37】解读:
收敛是积聚我们的能量,要不断地在心上用功。
一阴一阳之谓道,如果我们过于的发用的时候,而我们的阴却补充不进来,我们就显得力不从心,做到一定程度以后被格局和境界所限制住,我们的内在能量不够用了,因而你的事业也就停滞不前了,我们的人生大概就会遇到障碍了。所以最重要的是有事无事的时候一定要存养自己,收敛自己,这里讲的就是建设我们的心灵品质,然后才去谈到发用,不然我们一味地对外发用没有收敛就是特别的吃亏,用到一定程度就没有了。
【44.37】度阴山曰:
北宋名相富弼年轻时就以胸怀宽大著称。
曾有人向他告密:“某某骂你。”
富弼回答:“恐怕是骂别人吧!”
人解释说:“叫着你的名字骂的,怎么是骂别人呢?”
富弼说:“恐怕是骂与我同名字的人吧。”
那位骂他的人听说此事后,惭愧不已。
王阳明说,精神、道德、语言、行动,大多以收敛为主。这个“收敛”其实是管理和掌控,我们人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伟大,我们所能管理和掌控的其实只有我们自己的精神、道德、语言和行动。唯有能管理和掌控我们的精神、道德、语言和行动,宁静于内,我们才能在发散时做到无敌于外,不会受外界干扰而乱了方寸。
其实,我们唯一能掌控的只是我们的心、我们的精神世界,我们只有掌控了自己的心,才能在不得已的时刻与客观世界建立对接,创造一个最能保护自己的全新世界。
富弼之所以能成为北宋名相,并在和辽国的谈判中大获全胜,全因他平时能管理和掌控自己的精神、道德、语言和行动。
【44.38】原文: ——— 真正的真相,是没有真相
问:“文中子是如何人?”
先生曰:“文中子庶几‘具体而微’,惜其早死。”
问:“如何却有续经之非?”
曰:“续经亦未可尽非。”
请问。
良久曰:“更觉‘良工心独苦’。”
【44.38】解析:
陆澄问:“文中子是怎样的一个人?”
先生说:“文中子是一个孟子所说‘几乎具备圣人条件,只是某方面稍有不足’的人,只可惜他很早就死了。”
陆澄问:“可是他怎么会犯仿造经典的错误呢?”
先生说:“续经的行为也不全是错误的。”
陆澄问先生为什么。
过了很久,先生才叹道:“现在我越发能体会到‘良工心独苦’这句话的含义了。”
【44.38】度阴山曰:
隋人王通被后世儒者批判得极为严厉,其中一条大罪状就是他伪造经书。但这些儒者似乎忘了,他们的老祖宗孔丘是“伪造经书”的鼻祖。
王阳明认为,王通伪造经书是出于一片良苦用心。真正的经书已经不存在了,或者是被人描述得离经叛道。王通只能用自己的才智,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还原经典。
由此可知,世间一切,都没有真相,没有真相,才是真相。
天地万物,固然客观存在,但赋予它们价值、善恶、是非的却是我们每个人。因为所有的真相,不过是我们的一个投射,而我们做出的投射的原理就是我们看待事物的视角。视角不同,真相就不同,追寻真相的人,一直感觉自己的视角是正确的,当他真的追寻到所谓的真相时,其实那根本不是真相,而只是他的视角。
真正的真相,就是没有真相。因为一切真理、天理都在我们心中,不在事物上,所以,我们用心追寻到的真相,不可能是事物本身,而只是我们良知和无良知的体现。正因为没有真相,所以才需要我们诚心实意地致良知,以我们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作为视角,去审视万事万物。
【44.39】原文: ——— 一念天堂,一念泡汤
“许鲁斋谓儒者以治生为先之说亦误人。”
【44.39】解析:
先生说:“许鲁斋认为儒生以谋生为重,这种说法很误人子弟。”
【44.39】度阴山曰:
许鲁斋就是许衡,元初大学问家,是当时儒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他主张儒生最重要的不是读多少书,而是应该先让自己活下来,也就是要学到谋生手段。这种主张被王阳明评议为“误人子弟”,归根结底,这还是念头的问题。
倘若我们每事都以利为先念,那追逐的目标和方式就会特别功利。为此,我们将无所不为。倘若我们每事都以义为先念,那就会在前进途中有所为有所不为。
人心本就如此,只是个念头而已。
【44.40】原文: ——— 名有千万种,实只有一个
问仙家元气、元神、元精。
先生曰:“只是一件,流行为气,凝聚为精,妙用为神。”
【44.40】解析:
陆澄向先生请教道家所说的元气、元神、元精。
先生说:“这三者是同一回事,运动就是气,凝聚起来就成精,巧妙运用便是神。”
【44.40】度阴山曰:
元气、元神、元精,这是道家仙人的三宝,但其实这只是个名,道家喜欢云遮雾罩,故弄玄虚。王阳明说这三个名称只是一回事:流动的时候被称为气,凝聚起来被称为精,发挥奇妙的作用时就被称为神。
以名乱实,是人类的陈规陋习。在名称上,故意搞复杂,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比如我和你说“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但如果我和你说,他就是明神宗,就是万历皇帝,你也许就会知道他是朱翊钧。
对一个事物,就算有千万种称谓,但都能归为一,这就是它的本源。在五彩缤纷的世界中,我们很容易迷失自己,但这不能全怪我们。故意把简单的世界弄得复杂,此乃人类通病。今日世界,各种创新的概念层出不穷,仔细思索之下,其实都是新瓶装旧酒。无论是多么崭新、出奇制胜的瓶子,酒都是一样的。
王阳明说的是:无论是元气、元神、元精,都只是一个良知。
【44.41】原文: ——— 欲让人知,就是私欲
“喜、怒、哀、乐本体自是中和的,才自家着些意思,便过不及,便是私。”
【44.41】解析:
先生说:“喜怒哀乐,其本体自然就是中正平和的,只是人本身有一些别的意念,就会过渡或不足,便成了私欲。”
【44.41】度阴山曰:
喜怒哀乐,本是人心具有,属于天理。
我们遇到突如其来的好事,就会惊喜;
我们遇到让人焦虑的事,就会立刻显出哀伤;
我们看到不平事,就会发自本能地呈现愤怒。
这些感情的自然流露,就是中正平和。但加入一点自己的意思,就是私欲,就不符合天理了。
我们遇到好事大欢喜是中和,可非要让别人知道我们大欢喜,这就是私欲;
我们遇到让人焦虑的事,会哀伤,可非要让别人知道我们哀伤地死去活来,这就是私欲。
“加入一点自己的意思”,就是我们在展现感情时,故意想让人知道,这就是别有用心,就不是中和了。
隐居就是隐居,非要让别人知道他隐居,其用心是做官,这就是私欲。
见到老鼠,对于一般人而言,肯定会紧张,这紧张就是中和,但你非要夸张地绕柱还走,这就是人欲。直接而言,就是不端不装。遇事时全凭我们自然情感的推动,不掺杂一点故意让人知道自己情感的心,这就是中和。
【44.42】原文: ——— 对职业有敬畏心
问:“哭则不歌。”
先生曰:“圣人心体自然如此。”
【44.42】解析:
陆澄问:“哭过之后不再歌唱是什么意思。”
先生说:“圣人的心体原本就是这样的。”
【44.42】度阴山曰:
在孔子之前,儒生有一项工作很另类,就是主持别人家的丧事。不仅仅要做主持,还要演戏,有一出戏就是扮演丧者的家人,在死者坟前号啕大哭。
孔子说“哭则不歌”——在一天时间里,哭过了就不要再唱歌。这是想告诉我们,对职业应该有敬畏心,刚从工作岗位下来,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和自己在工作岗位时泾渭分明,这是不对的。好比你刚在人家坟头哭过,一转身就哈哈大笑,这不但侮辱自己的职业,对客户也是极大的不尊重。特别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更要保持对职业的敬畏,不能台上一套,刚一下台就男盗女娼。
哭则不歌,其实讲的还是知行合一。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发自真诚,如果是发自真诚地哭,那就很难在同一天内笑;如果不是发自真诚地哭,那哭完就能笑。只是用心和不用心的差别。
【44.43】原文: ——— 私欲一起,效率降低
“克己须要扫除廓清,一毫不存方是;有一毫在,则众恶相引而来。”
【44.43】解析:
“克己一定要彻底,应该不留存一丝一毫;有一毫的私念存在,那么众多的恶行便会接踵而至。”
【44.43】解读:
一念恶,众恶相引而来。日常功夫就是看到问题后,要学会深刻反省、忏悔。要有这样敬畏之心,明白行为作用和反作用的规律,这样不仅现在的问题,以前问题也可以拔除。
【44.43】度阴山曰:
《中庸》曰:率性之谓道。什么是率性?就是顺着我们人的人性,听命于人性。我们每个人的人性都是善的,只要顺着它,视听言动就皆符合天理。但是,一旦有私欲进来,也就是我们一旦思考,那众恶就全都出现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一旦思考,所思考的必然是“利害毁誉”,譬如我见到孩子在井边玩耍,率性而为,就应该立即跑去井边,把孩子从井口抱过来。如果我们在去抱孩子之前,掺入思考:我解救了孩子,会得到什么报酬;我解救了孩子,万一孩子有什么损伤,孩子的父母找我麻烦该如何?这就是私欲,不是我们人性的自然流露,一旦有了这种私欲,我们做的事就会变质,甚至压根就不会做这件事。
人生在世,有很多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比如见义勇为,为民请命,为天地立心。但这些符合人性、遵循天理的事情,要么只是一念起就灭,要么半途而废。其原因就在于,我们有私欲掺杂进来。
当官的就应该为民请命,私欲则是,我会不会得罪领导,顶戴花翎不保?
做企业的就应该做良心产品,私欲则是,我会不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后,得不偿失?
见到不仁不义之事,就应该拔刀而起,私欲则是,我会不会因此犯罪或者是受到伤害?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私欲尚存,众多的恶念便会接踵而至。想得太多,效率就无法提高,事情就无法成就,没有效率的人生,就是恶的人生。
【44.44】原文: ——— 有心就有理,无心就无理
问《律吕新书》。
先生曰:“学者当务为急,算得此数熟,亦恐未有用,必须心中先具礼乐之本方可。且如其书说多用管以候气,然至冬至那一刻时,管灰之飞或有先后,须臾之间,焉知那管正值冬至之刻?须自心中先晓得冬至之刻始得,此便有不通处。学者须先从礼乐本原上用功。”
【44.44】解析:
陆澄询问先生对《律吕新书》怎么看?
先生说:“学者即使把确定乐律的方法算的再熟悉,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学者应该把在心中确定礼乐作为当务之急。而且《律吕新书》多用律管查看阴阳二气的变化。但是冬至到了的那一时刻,律管中的灰飞扬的时间会有先后,区别只在顷刻之间,哪能确定哪一根律管代表的是冬至来临的那一刻呢?必须在心里已经知道冬至到的时刻才行。这就有说不通的地方了。所以学者应该先从学习礼乐上用功。”
【44.44】度阴山曰:
北宋时期,法律规定,御史如果在百日内没有提案,就要被免职。有个叫王平的御史,眼看就要到百日,却仍没有提案拿出。 有人认为,王御史必定是在憋大招,所提议案必将改变王朝命运乃至人类命运。王平在第九十九天上了一道提案,内容是,最近看皇上鬓角有白发,恐怕是日夜辛苦,一定要保重龙体啊。朝堂哄堂大笑,王平凛然而立,认为此提案实乃千百年来最佳提案。
《律吕新书》是一部关于礼乐技术的书,书中详细记载了哪个节日应该举行哪样的礼乐。王阳明的意思是,如果你心中真有礼乐,何必去死记硬背这本书,到了那天,看别人怎么做礼仪,只要发自真诚,自然就会做了。如果你心中没有礼乐的概念,即使把此书倒背如流,做出来的礼仪也是假大空。
御史提案,要知道规矩,比如百日内必须有提案,可如果心中没有为民请命、为天下苍生谋福的心,提案就是走了个过场,贻笑大方。很多王朝的御史在要求提案之前,都绞尽脑汁地想提案,这本身就是心中没有提案。所谓提案,出发点必须是为国为民,有了这份心,你必能看到现实中的种种不公,这就是提案的源泉。
有心,就有天理;无心,必无天理,只有笑话。
【44.45】原文: ——— 人心如明镜,看你怎么擦
曰仁云:“心犹镜也。圣人心如明镜,常人心如昏镜。近世格物之说如以镜照物,照上用功,不知镜尚昏在,何能照?先生之格物如磨镜而使之明,磨上用功,明了后亦未尝废照。”
【44.45】解析:
徐爱说:“人心就像是镜子。圣人的心像明亮的镜子,而普通人的心像黯淡【àn dàn】的镜子。近代朱熹的格物学说就像是用镜子照事物,但只会在照上用功,却不明白镜子本身还仍旧是黯淡的,这怎么可能会照清楚呢?先生的格物学说就象是在打磨镜子,使它变得明亮,把功夫下在打磨镜子上,镜子明亮后就不会影响照亮事物。“
【44.45】解读:
这一段首先要升起信心,我们每个人都有明镜。能看到自己的问题就说明自己有明镜,发现问题是入圣之机,要勇敢的去掉它,去掉不明和贪欲,学习不怕慢,就怕站和偏。要在磨上用功,要去掉人欲,恢复明镜。
磨上用功,心如明镜,无物不照。做任何事情,心生万法。
【44.45】度阴山曰:
禅宗五祖老了,准备把衣钵传给弟子。在其弟子中,有两位最优秀,一是神秀,二是慧能。五祖让两位交份修行感悟。
神秀的修行感悟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五祖说:“你呀,还没有入门。”
慧能的修行感悟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五祖说:“你呀,只不过刚入门。”
后来,慧能离开寺庙,行走人间,终于证道,成为禅宗六祖。
神秀属于理学,必须刻苦修行,得到天下真理;
慧能属于心学,我心中即有天理,不必向外求学。
而阳明心学和传统心学不同,他说,人心是明镜,只要擦拭明镜即可。
但拿什么擦?
慧能才入门时,认为只要拿自己的念头擦就是了,而王阳明则认为,拿念头擦,不是如枯木死灰地在那里坐着,认为天理在我心中,就万事大吉,你必须去事上验证这个天理。
确切地说,这是一种科学精神,要不停地做实验。做实验的真正目的不是创造新事物,而是验证已经存在的事物的正确性。经过验证后,若发现从前的天理不对,那就要立即纠正。这纠正的过程就会产生新事物。做实验,就是如慧能一样去人间,体悟各种人情事变。
镜子本身如果昏暗,就是良知不明,这样一来,你越是涉猎外物,就越是迷惑,越不能获取到真正的知识,因为你的镜子是昏暗的。若要良知光明,就必须擦镜子。
擦的过程就是去事上磨炼的过程,磨炼的过程,其实就是验证我们心中与生俱来的真理的过程。真理非常简单,人所共知,所以人人都能验证真理,只要肯擦镜子,镜子就没有不明的。
【44.46】原文: ———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问道之精粗。
先生曰:“道无精粗,人之所见有精粗。如这一间房,人初进来只见一个大规模如此;处久,便柱壁之类一一看得明白;再久,如柱上有些文藻细细都看得出来,然只是一间房。”
【44.46】解析:
陆澄向先生请教道的精深和粗浅。
先生说:“道本身并无精粗,只是人们认识到的圣道才有精粗之分,圣道本身并没有精粗的区分。就好比一间房子,人们刚进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而已;住久了,房间里的柱子墙壁也能一一看清楚;时间更长一些, 人就是把柱子的花纹等都看得明明白白。但实际上房子还是同样的一个房子。”
【44.46】解读:
道原本在那儿,只是我们看不见,有的人看到的道是这个样子,有的人是那个样子,它是以我们的心看到的,心即理。所以明白道它是关乎我们自己的,心灵层面的高低不同所以认识不同。我们在用功的时候,我们走着走着先解决去除了我们的大问题,就可以看到和去除小问题,就会逐渐把我们的问题全部去除。我们心中不是看不到自己的问题,而是不想去除我们的问题,这就是不想用功。
【44.46】度阴山曰:
有个鸡汤故事:两个人同时在监狱牢房里向外看,甲看到的是窗上的铁栏杆,乙看到的是窗外的满天星斗。
这道鸡汤想告诉我们,同样一件事物,你审视的角度不同,看到的结果就不同。
西汉末年,儒家学派从古典儒家转到经学派,所谓经学,简单而言就是死抠经典。作为中华古典文化的群经之首《周易》,被抠的次数最多,抠得也最深。有人认为《周易》是西周灭商之前的国史,有人则认为它是宇宙之道,还有人认为它就是一部占卜之书,更有人认为,它是人类的救赎之书,只要读懂它,就能读懂地球、月球、太阳,乃至整个宇宙。就像同样是读《红楼梦》,有人看到儿女情长,有人看到传统文化的精华,甚至有人看到阶级斗争。《周易》《红楼梦》是客观存在的,如果它们是道,那每个人对道的体会就有精粗之分。
王阳明的比喻很精准:好比这一间房子,人刚进来时,只看到个大概。待得久了,才将梁柱、墙壁一一看清楚。再待一段时间,柱子上的花纹都能看清楚了。然而,这从头至尾也只是同一间房而已。
既然从头到尾只是同一间房,那看得精和看得粗,就没有了分别。我只要看到我想看的,且能为我所用,道就是真正的道。
厨子读《庖丁解牛》会读到精湛的技艺,那么,他就会去琢磨如何能获取到这种技艺;
管理者读《庖丁解牛》会读到抓主要矛盾,那么,他就会去琢磨如何获取到这种方法;
工匠读《庖丁解牛》会读到工匠精神,那么,他就会去琢磨怎样才能拥有这种精神。
我们对一个事物,不必面面俱到,抓住适合你、能给你带来好处的一点,就足矣,这就是道。
天下大道,并非客观存在,因为道是被人弘(琢磨)出来的——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44.47】原文: ———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先生曰:“诸公近见时少疑问,何也?人不用功,莫不自以为已知为学,只循而行之是矣。殊不知私欲日生,如地上尘,一日不扫便又有一层。着实用功便见道无终穷,愈探愈深,必使精白,无一毫不彻方可。”
【44.47】解析:
先生说:“最近见面,为什么你们都很少提问题了?人如果不努力,就会自以为已经懂得怎样做学问了,只需循着已知的方法做就行了。哪里知道私欲就好像地上的灰尘,会日日增长,一天不去打扫就又积多一层。真正踏实用功的人认为圣道是不能够穷尽的,越探究越深奥,一定要做到精通明白,尽然透彻了才行。“
学无止境,不能停啊,向上不容易,向下却是“一泻千里”。学习,永不止步。
学习不能停,用功不能停。
【44.47】度阴山曰:
人的脑子是个特别奇怪的器官,它能让你快速学到东西。你本以为学到脑子里的东西会永远待在脑子里,但遗憾的是,它除了能学到东西外,还能快速忘记东西。
深奥的东西,遗忘的速度快;浅显的东西,遗忘的速度慢。但无论是深奥还是浅显,如果不反复复习,终究会忘。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进,由于水在流动,你其实就是在退。
如何做到不退?
必须前进。这前进就是对从前知识的复习以及接受新知识。王阳明的解释很耐人寻味:不用功的人,不会知道自己在退步,天长日久,你就真的退到愚昧之境了。
如果你肯用功,就会发现你所知道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知道自己不知道,就是进步。你如何才能知道自己不知道?只能是去学习,唯有学习,才能获取新东西,才能知道自己不知道。
我们如何才能不遗忘从前学到的东西?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反复温习。反复温习,就会把深奥的东西变得浅显,浅显的东西,比如我们用筷子吃饭,是绝对不会被遗忘的。
所以,这个公式就是,深奥化为浅显,浅显化为本能。
【44.48】原文: ——— 如何看清天理和人欲
问:“知至然后可以言诚意。今天理人欲知之未尽,如何用得克己工夫?”
先生曰:“人若真实切己用功不已,则于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见一日,私欲之细微亦日见一日。若不用克己功夫,终日只是说话而已,天理终不自见,私欲亦终不自见。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认得一段,走到歧路处,有疑便问,问了又走,方渐能到得欲到之处。今人于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已知之人欲不肯去,且只管愁不能尽知,只管闲讲,何益之有?且待克得自己无私可克,方愁不能尽知,亦未迟在。”
【44.48】解析:
陆澄问:“《大学》说:‘完全知道后才可以说诚意。’但是在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天理私欲的时候,如何去下克制自己私欲的功夫呢?“
先生说:“假若一个人真正地坚持不懈用功修炼,那么他会一天比一天深刻地认识到天理的精妙细微和私欲的细微。如果没有下工夫克制私欲,每天只是说一说而已,最终就认识不到天理和私欲。就像人走路,走一段才能看清楚前面一段。到了岔路口,有了疑惑就不耻下问,问明白再走,这样才能渐渐走到目的地。如今人们即使已经认识到了天理也不愿存养,已经认识到了私欲却不愿意去克制,仅仅在原地发愁是不能够把天理认识完全的,一味空谈有什么用?暂且先克制自己到再没有私欲的境界,再去发愁不能完全认识天理和私欲,那也为时不晚。”
【44.48】解读:
不怕问题多,问题只是症状,归到心上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明和贪欲,问题不是解决的,去掉问题的根本,即去掉背后的不明和贪欲,问题会自然消失。
【44.48】度阴山曰:
有人问王阳明:“天理和人欲如何区分?”
王阳明回答:“如果你不切实不断地下功夫,那就没有办法区分天理和人欲,因为外在的天理和人欲的规定看上去都是不言自明的。”但真的是这样吗?
怀疑的精神包括两方面:敢于怀疑,然后拿出行动来证明你的怀疑有道理。敢于怀疑是知,拿出行动是行,这其实就是“知行合一”。
王阳明举的例子是,譬如你走路,从前常常走的一条路,好久不走了,今天你去走,发现岔路口多了,你该怎么办?王阳明的办法是,遇到岔路口就问,不要以为你曾经走过,就认为自己掌握了路径,人需要不停地怀疑和追问,才能得到天理。这天理是与时俱进的,不是大家耳熟能详、不言自明的从前的真理。
你站在岔路口,一门心思琢磨这条路该怎么走,可就是寸步不移,这对于走这条路毫无帮助,必须即走即问,即问即走。若想搞清楚一些事,就必须去行动,就如走路,先走起来再说,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自然要问,这就是知行合一。
【44.49】原文: ——— 心外无道
问:“道一而已,古人论道往往不同,求之亦有要乎?”
先生曰:“道无方体,不可执着,却拘滞于文义上求道,远矣。如今人只说天,其实何尝见天?谓日、月、风、雷即天,不可;谓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道即是天,若识得时,何莫而非道?人但各以其一隅之见认定,以为道止如此,所以不同。若解向里寻求,见得自己心体,即无时无处不是此道,亘古亘今,无终无始,更有甚同异?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则知道、知天。”
又曰:“诸君要实见此道,须从自己心上体认,不假外求,始得。”
【44.49】解析:
陆澄问: “只有一个道, 但是古人论道往往不一样, 难道求道也有关键的地方吗?”
先生说:“圣道没有具体的方向和形态,所不能执着。拘泥在文含义上求道,反而与圣道背道而驰了。现在人们只谈论天,其实他们又何曾认识真正的天?将日、月、风、雷认定为是天是不对的;而把人、物、草、木当作天也不正确。道就是天,如果认识到了这一点,那天下有什么不是道?人们把自己的一隅之见当作道,以为道仅仅是这样罢了,所以各人对道的理解自有不同。如果懂得在自己的向心上寻求,看见自己的心本心,那么从古至今,无始无终,时时处处都是道,哪里会有什么异同?心即道,道即天。认识到了本心就认识了道知天。”
先生接着又说:“你们真想认识到这个道,就必须从自己的本心上去认识,不要借助外物才行。”
道,即境界和格局。道,体现在起心动念上。大道即是天,是良知。心-道-德=事。
【44.49】度阴山曰:
孔子当初站在水边,说:“逝者如斯夫。”意思是,时间像流水一样,一去不还了。
老子看着滚滚大河,由衷地说:“上善若水,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意思是,最伟大的东西莫过于水,江海所以能成王,是因为它肯谦卑地下流。
中国古代鸡汤大师们教导人们:“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
同样是水,孔子、老子、鸡汤大师看待它的角度不同,解析出来的道自然就不同。但正如王阳明所说,大家总谈论天,可谁见过真正的天?将日、月、风、雷等天象视作天,这不对;认为人、物、草、木就不是天,却也未必如此。
大家总谈论水,可谁见过真正的水?有谁把水最本质的特性说了出来?无论孔子,还是老子,或者是鸡汤大师,他们说的水,其实都是我们感官能得到的水的特点,任何人都没有说出水的本质:它为什么不停地流?它为什么总会向下流?
如果用今天的科学来解释,是因为地心引力,所以水才会永远不停地向下流。这就是水背后的道——地心引力。而这个道,根本不会轻易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你必须用心去琢磨、实验才可得到。
孔子、老子、鸡汤大师说的水,只是依据自己的偏见,得出的一种现象而已,它并不是本质。只有透过现象,用心用脑,才能发现本质,才能发现道。
王阳明说: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则知道、知天。这个知心,即是用心。
我们常常会被一些外表华丽的东西蒙骗,原因就在于,我们从来没有用心去了解华丽外表的本质。正如我们从来不想去了解生活的本质,却把生活中的诸多外在的装饰(房子、车子、容貌)当作本质。其实,生活的本质只有一个,那就是心安。心外无道,一切道都在心里。
【44.50】原文: ——— 不局限自己
问:“名物度数,亦须先讲求否?”
先生曰:“人只要成就自家心体,则用在其中。如养得心体果有未发之中,自然有发而中节之和,自然无施不可。苟无是心,虽预先讲得世上许多名物度数,与己原不相干,只是装缀,临时自行不去。亦不是将名物度数全然不理,只要‘知所先后,则近道’。”
又曰:“人要随才成就,才是其所能为。如夔之乐,稷之种,是他资性合下便如此。成就之者,亦只是要他心体纯乎天理。其运用处皆从天理上发来,然后谓之才。到得纯乎天理处,亦能‘不器’。使夔、稷易艺而为,当亦能之。”
又曰:“如‘素富贵,行乎富贵。素患难,行乎患难’,皆是‘不器’。此惟养得心体正者能之。”
【44.50】解析:
陆澄问:“一个物体的称呼、数量和用处也必须先探究清楚吗?”
先生说:“人只要能够存养、顺从自己的心体,那么,发挥运用就已经包含在其中了。如果存养心体已经有了未发之中,自然有发便能中下平和,自然无所不可了。如果没有存养心体到未发之中的境界,即使预先懂得到世上许多事物的名称、数量和用处,也和本身的心体毫无干系,只是算作装饰,面临事情都无法应对。当然名物度数的知识并非全然无用,只是‘知道了做事的先后,就离圣道很近了’。”
先生接着说:“一个人所能做到的就要顺从自己的才能作出成就。就像夔【kuí】擅长音乐,后稷【jì】精于庄稼的种植,他们的天性适合从事这样的工作。成就一个人,也就是要让他的心体纯然合乎天理。他做事都是顺从天理,然后后世才会把他当作有才能的人。心体达到纯然合乎天理的时候,就会成能成为‘不器’之才。如果交换夔和稷所从事的事业,他们同样也会做得到。”
先生又说:“《中庸》中说的‘处于富贵,就做富贵时能做的事。处于患难,就做患难中能做的事’,都是‘不器’的意思。这些都只有那些存养心体达到纯正的人才以做到。”
【44.50】度阴山曰:
每个人都有天赋,遗憾的是,很少有人刻意去寻找,只是随波逐流,看到别人在某方面成就很大,就钦羡起来,然后去学人家。拿自己的努力和别人的天赋去拼,只能累到吐血。
王阳明说人要根据自己的才能去成就事业,才能有所作为。夔的天赋是音乐,稷的天赋是农事,因为他们的天性适合做这样的事情,才能做得特别好。所谓天性,就是天赋。
有人问王阳明:“名物度数,是否要预先讲究一下?”
王阳明说:“不必这样,人只要能存养自己的心体就可以了。”
人只要在心上用功,不必局限自己。遇到什么事就用心来做这件事,这才是真正的讲究。如何在心上用功,王阳明没有说透彻。他最后一句话大概就隐藏着答案:“像《中庸》所说,‘身处富贵则做富贵时该做的事,身处患难则做患难时该做的事’,都是不为具体的才能所束缚。”
不为具体的才能所束缚,就是不要把自己所谓的优势当成真理,必要时,要放弃自己的优势。你说你是个超级美食家,这就是优势,但闹饥荒时,根本没有美食,你只能吃些草根树皮,如果这个时候,连草根树皮都不吃,你就会被饿死。所以,不能执,万不可先给自己设定人生规则,一旦时间和空间发生转变,你所坚持的规则和你所拥有的优势,就成了扼杀你的毒药。
阳明心学主张心外无理,一切天理都在心内,所以根本不必去准备讲究,只要心光明,遇其事,就有其理。人但能如此,就是圣人。
“名物度数,亦须先讲求否?”
名物度数是指对很多事情做了很具体的规定。
宋襄公指挥楚宋战争的故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真正的智,是不成人之恶。不知道变通,而是执着于文字,就是没有真正领会。
至良知,心生万法,应变无穷,则一了百当,一致百致,这就是致良知。
未来十年,企业要立于不败之地,最根本的是解决动力问题不是能力问题。未来致良知才能解决真正的动力而并非是能力,而解决了动力问题的人,他没有能力,他也会把那些事情做成,这就叫本末为一。所以阳明先生才在这里讲要随才成就。
什么是才?什么叫随才成就?
依良知而行,依天理而行,方是真正有才,才会随才成就。
什么叫心上的成就?
学习中华文化,学习阳明心学,就是让一个人心上有成就。心上有成就的表现,就是明了,就是真知且立即能行出来。
企业立于不败之地,就要解决未来十年团队心上的品质、心上的成就问题,也就是一定要把事情做好的这份强大的动力。然后再结合能力的培养,才能赢得未来。
从个人来讲,我们一个人敢于去掉不明与贪欲,变得“明”“净”,心上真正有成就,现在遇到的所有问题就会消失。
现在立即就写出自己的三大问题,你是知道的,然后给自己下个决心,我们找到它背后的问题,我们通过反省和忏悔解决掉它,这就叫用功。
一生当中,有太多的无助、委屈、烦恼、焦虑、恐惧,这是我们本来不该有的,这都是我们自己抱着不放的。从此,不要再怕冤枉、欺负、痛苦,让自己站起来,擦亮自己的心镜,然后拥有力量和智慧,应对未来的一切,一定会度过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人生一定会面向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