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是世所公认的大文豪，鲁迅先生曾说：创造社诸将中，他唯一肯首的便是郁达夫。特别是他的旧体诗词，更是民国文人中的翹楚，郭沫若说：“达夫的诗词实在比他得小说或者散文还好。”我曾读过他的不少文章和诗词，1981年5月出差杭州，还购得浙江人民出版社新出的《郁达夫诗词抄》一本。一晃四十年过去了，许多书都迷失了，唯独它还在。乃于阴晴不定的秋日，独坐斗室，录得其中十六题，与有兴趣的文友们共享：
【晴雪园卜居】元龙好据胡床卧，徐福真成物外游。望去河山能小鲁，夜来风雨似行舟。月明梅影人同瘦，日夕潮声海倒流。猛忆故园寥落甚，烟花撩乱怯登楼。（1913年于日本）
【奉怀】帘外风声过雁群，登楼遥望暮天云。行经故馆空嘶马，病入新秋最忆君。知否梦回能化蝶，记曾春尽看湔裙。何当剪烛江南墅，重试清谈到夜分。（寄长兄和大嫂诗，1914年于日本）
【谒岳坟】拂柳穿堤到岳坟，坟前犹绕阵头云。半庭人静莺初懒，一雨荫成草正薰。我亦违时成逐客，今来下马拜将军。与君此恨俱千古，拟赋长沙吊屈文。（1917年七月于杭州）
【自述诗十八首（选二首及序）】序：春风秋雨，感逝水于流年；夜月银筝，忆繁华于昨梦。自来海外，屡见霜飞；检点平生，不无涙落。况托生箕口，飘零有王右掾之悲；作客江亭，流落感韦中郞之遇。辽东只鹤，栖近鹪鹩；光范三书，运逢张角。嗟乎，人非木石，谁独无情？我纵猖狂，天何太忍！盖闻日斜庚子，贾生陈伤鵩之辞；陬正摄提，屈子有怀沙之赋。题诗答问，青莲已创作新声；自述成篇，小子徒追随后武已耳。
其四：家在严陵滩下住，秦时风物晋山川。碧桃三月花如锦，来往春江有钓船。
其六：九岁题诗四座惊，阿连少小便聪明。谁知早慧终非福，碌碌瑚琏器不成。
（1918年12月于日本）
【史公祠有感】三百年来土一丘，史公遗爱满掦州。二分明月千行涙，并作梅花岭下秋。（1928年秋）
【登杭州南高峰】病肺年来惯出家，老龙井上煮桑芽。五更衾薄寒难耐，九月秋迟桂始花。香暗时挑闺里梦，眼明不吃雨前茶。题诗报与霞君道：玉局参禅兴正赊。（1932年10月8日给王映霞）
【过义乌】骆丞草檄气堂堂，杀敌宗爷更激昂。别有风怀忘不得，夕阳红树照乌伤。（1933年11月11日过义乌）
【兰溪栖真寺题壁】红叶清溪水急流，兰江风物最宜秋。月明洲畔琵琶响，绝似浔阳夜泊舟。（1933年11月13日登兰溪栖真寺）
【过兰江】阿奴生小爱梳妆，屋住兰舟梦亦香。望煞江郞三片石，九姑东去不还乡。（1933年11月13日过兰江去江山途中）
【凤凰山怀湯显祖】瀫水磯頭半日游，乱山高下望衢州。西江两岸沙如雪，词客东来一系舟。（1933年11月15日船过龙游）
【中秋无月，风紧天寒，访诗僧元礼，与共饮于江干，醉后成诗，仍步曼兄《逭暑牯岭》韵】两度乘闲访贯休，前逢春尽后中秋。偶来邃阁如泥饮，便解貂裘作质留。吴地寒风嘶朔马，庾家明月淡南楼。东坡水调从头唱，醉笔题诗记此游。（1935年9月12日于杭州）
【感怀】六陵遥拜冬青树，笑掷乾坤再出家。铗有寒光消郁怒，集无名句比秋笳。朝云末劫终尘土，杨爱前身是柳花。参透色空真境界，一瓶一钵走天涯。（1940年于新加坡）
【题海粟大师画芦雁两首】芦花瑟瑟雁来时，秋尽天涯鬓有丝。万里烽烟归梦断，披图撩乱是乡思。/故国音书到渐稀，料因烽火暗边圻。画中大有沧桑感，南雁西风荻正肥。（1941年3月于新加坡）
【题徐悲鸿《喜马拉雅山远眺图》】寰宇高寒此一峰，九州无奈阵云封。何当重踏昆仑顶，笑指蜗牛角上踪。（1941年于新加坡）
【风流子.三十初度】小丑又登埸。大家起，为我举离觞。想此夕清樽，千金难买，他年回忆，未免神伤。最好是，题诗各一首，写字两三行。踏雪鸿踪，印成指爪，落花水面，留住文章。/明朝三十一。数从前事业，羞煞潘郞。只几篇小说，两鬓青霜。谅今后生涯，也长碌碌，老奴故态，不改佯狂。君等若来劝酒，醉死无妨。（1926年12月7日于广州）
【满江红.闽于山戚继光祠题壁，用岳武穆韵】三百年来，我华夏威风久歇。有几个，如公成就，丰功伟烈。拔剑光寒倭寇胆，拨云手指天心月。到如今，遗饼纪征东，民怀切。/会稽耻，终当雪。楚三户，叫秦灭。愿英灵，永保金瓯无缺。台畔班师酣醉石，亭边思子悲啼血。向长空，洒涙酹千杯，蓬莱阙。（1937年于福州）
浙江人民出版社1981年1月版《郁达夫诗抄》，收郁达夫诗词四百二十首、词十阕，今录十六题，与诸君共享。不知能窥全豹否？
2021.10.24施福山于黄龙洞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