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林带着他的全部家当在新王朝的大道上游荡。道路十分宽敞笔直,路两边是一排排方形的房子,如同一个个大型的骨灰盒子码在一起,然后它们向远处排开去,直到路的尽头。
林的衣衫带着些许皱痕,脸上略显焦虑和自在,缓缓往公交车站点走去。他左手拎着两个包裹,右手提着一个水桶,桶上面搁着一床崭新的棉絮。那是两天前他刚招致麾下的小兵。那时的他信心满满,仿佛一个武艺高强的游侠,世界在他面前只是一个蹒跚而行的老者。早上他推着一大车水泥包,往各楼层送,他汗如雨下,但毫不介意。遇到工地上戴帽子的鸟人,往往恭敬的送上几句脏话,以示亲切。
黄昏的时候工头走了过来,他爽快的付了今天的工钱,并且愉快的告诉他,已经有了更合适的伙计。第二天早上,双林还在算计去哪找活时,工头把他昨晚刚买的棉絮扔到了板房外面,说马上有新的工人过来,请他挪腾地方。
然后双林走了出来,他振作精神,很有风度的往外面走去。
双林联系了一份新的工作,这次他的工作比以前轻松许多,他是一名了不起的送餐员,再也不用推着六七百斤的小推车,往塔吊上推,往各楼层送。他骑着一只灵巧的电驴子,穿梭在城市美丽的人流里。早晚兴致勃勃,眉飞色舞。世界真的十分美丽,可以看见城市的夕阳,那是以前的乡下没有的,也是封闭的工厂没有的。然后还能看到许多美丽的娘们,她们脚步轻柔并且说话娇音婉转,十分迷人,脸上显出淫荡的笑容,仿佛诱惑双林上去非礼一番。
有天双林像往常一样在路上骑着车,他注意到路上有个水坑,就往边上一闪,电车把往边上一带,把一位大妈的手背碰了一下。双林也不在意,接着往前走。然后大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口骂了一句,把双林叫住了。
双林正急着送外卖,听到有人喊停,回头一看,原来是位衣着考究的娘们,然后不得已停下车。这老妇人怒气冲冲的盯着自己,仿佛要吃人一般。急忙申辩,不是自己撞的。
老娘们很认真的指着自己的手背说,你把我的手撞疼了,你要赔钱。双林仔细一看,一双白生生的手细嫩光滑,那是一只保养的很好的手,然后她手背上有一处白痕,跟手背别处色泽不同,大约刚才那一闪,把大娘手背碰了一下。
双林想自己一天到晚送外卖,能挣几个钱,急了,忙辩解说不是自己碰的。
娘们也急了,自己清天白日在大路上走着,平白给个愣小子撞了,还傻乎乎的不承认。自己小手本来还不乍疼的,给这小子一争辩,越来越疼了。
两人就这样争论起来。娘们看这阵势,一个电话打过去,不出半支烟工夫,一个健壮的小青年开个小车过来。看来这娘们就住附近,今天非要弄出点动静不可。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双林觉得自己十分狼狈,以前所有对城市美好的感觉一扫而光。那小青年肌肉鼓鼓的,浑身都是力气。眼看就有一顿好揍不可避免。双林就要哭了起来。自己勤劳善良,一直安分守己,谁料今天会有这种场面。
这时人群中有个好事者开腔道,小伙子快给大妈认个错,赔个不是。双林当时脑子嗡嗡的,经个热心人一劝,还真怯生生的给大妈道了个歉。
那大妈本来没什么大碍,只是平白受了些委屈。看到双林
吓得面如土色,好歹消了些气。于是又骂了双林几句。这事就此了了。
双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正待推车上路。有个老头说道,怕他个甚,小伙子五大三粗,给我往死里下手,究竟谁怕谁,卯足劲缷他一只胯子下来。
一番话说得双林心里暖和极了。
过了一阵,双林有同事工作中骑快了些,摔了,转到重症监护室。光手术费就花了十万。老板一分钱都不愿意赔,说倒霉蛋自个儿不长眼,我做生意都赔死了,哪有帮补他的钱。几个送外卖的也是人人自危,都抱怨老板不是东西,没有人味。双林也觉得摔的正是自己,自己平时也是险象环生,有好几次,危险似乎就要发生了,还好没事。有天晚上,双林骑车拐弯,有辆车呼呼的从边上超过去,也要往同样方向拐,它自己拐也就算了,把双林别的没路走,就要撞到马路牙子上去,或者追到车屁股上。还好一个急煞,双林的车前轮离小车屁股只差一个拳头,双林吓出一身冷汗。司机也停下车,绕着车仔细看了又看,冲双林吼道,小子你撞了没有?小子你撞了没有?
于是双林带着他的全部宝贝又在城市的道路上游荡起来,这一次他联系的是一处新的工地,工头给出了极公道的工钱,还管两顿饭。双林要转两道公交,还要坐一段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