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治疗(27)

在米纽秦的督导小组中学习,我的目标之一就是扩展每一位来访者的身份认同。然而在两次治疗中,我太看重拯救的议题,帮父母去帮助孩子,却没有看到克里斯蒂娜是如何帮助父母的,这个精彩的重构再一次展示了米纽秦是如何将她的身份—被认定的病人——解除的。

卡罗莱娜:是的。

米纽秦:可爱的小姑娘,多么富有同情心啊。妈妈痛苦的时候,她会做些什么?会哭吗?

克里斯蒂娜:有时候会,几乎每次都会。

米纽秦:天哪!我明白了,你多难哪!让我们来八卦一下妈妈,她痛苦的时候,会因为疼痛而哭吗?

克里斯蒂娜:哦,好像如果特别疼,她就会哭,但通常都不太疼。

米纽秦:她是痛哭流涕,还是又喊又叫?说着“啊啊啊,我真疼”?

克里斯蒂娜:她说:“我真疼。”

米纽秦:那你怎么办,她疼的时候?

克里斯蒂娜:我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什么的。

米纽秦:你长大了会非常有爱心。她会让你做什么吗?

克里斯蒂娜:是的,我问她需要喝水或饮料吗?如果她说好,我就会下楼去端水。

米纽秦:你才8岁,就已经学会帮忙了。

克里斯蒂娜:是的,比如当她下楼时忘了拿东西——手机或钥匙什么的——忘在楼上,她叫我去拿,我就跑上去帮她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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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纽秦:你真可爱,太可爱了。你也会替这位帅哥做事吗?(指着大卫说)他需要你做什么吗?

克里斯蒂娜:当然,这就难说了。

米纽秦:我问过的难题,你都轻轻松松地答出来了呀。

克里斯蒂娜:有时候他需要·……哦……

米纽秦:你怎么做?他爱和你玩儿吗?有些人非常爱和小孩玩儿,有些人却很无聊。

克里斯蒂娜:他是这样的,比如我问他能不能,比如说,跟我玩儿,他会说好的。

米纽秦:所以你学会了察言观色?噢,所以她能搞定你们俩。

克里斯蒂娜:比如,如果他病了什么的,我就会问他是不是想喝水、饮料什么的。

通常如果妈妈病了,我就会爱抚她。

米纽秦:你真可爱。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克里斯蒂娜默默地看着母亲)你知

道,亲爱的,每当我问一个你不知道的问题,你就会看着妈妈。

卡罗莱娜:她已经习惯了,让妈妈出来挡驾。

米纽秦:可是她不需要别人出来挡驾,她非常非常聪明。我真高兴你们能来这儿给我机会爱上你们的女儿,这真好。我觉得你太棒了。那么,你们和她的问题有所减轻吗?

卡罗莱娜:好多了。

米纽秦:你意识到了她在对你做回应吗?你痛苦时她也痛苦。因此,正像你痛苦时不能做事一样,她心里难受时也会失去能力?我们能说到一处吗?

此时此刻,我真想请时光暂住,将这幅景象嵌入画框,命名为“大师的杰作”。我三生有幸,亲眼目睹了这个家庭相互联结、彼此缠绕的真相被揭示出来。这好像是促使他们真正改变的一刻—用全新的眼光相互看待。另外,意识到自己的青涩和未经琢磨之处,我又是多么地震惊。这使我回想起,第一堂美术课上我什么都画不出来,因为老师要我首先熟悉颜料、画刀、画笔的性质。我终于在见习中明白,自己一直在“画灰度图”,直到掌握了我的媒介、我的工具、我的题目,以及如何将我的意图和所有这一切付诸实践。

受教于米纽秦的三年里,他始终明确地表示不愿意给学生们看自己的治疗录像。因为学生不能用他的风格来做治疗,而必须找到自己的风格。在职业生涯的这一刻,我对自己的风格有了些许朦胧的感觉。我知道自己的力量之一是平静和抚慰,这在某些情况下会很有帮助,但在需要强硬的时候却略显稚嫩。这是自我的

一部分,还需要多多地修炼,抵御我喜欢拯救来访者的倾向。

米纽秦聚焦在家人的联结之时,我也继续从旁学习。

卡罗莱娜:我想是的。

米纽秦:好的,所以她知道自己喜欢观察别人,时刻关注着你,知道你何时痛苦,她有情感反应,也会痛苦,这真贴心。

克里斯蒂娜:我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疼,但是只要看看她的脸,我就知道了,比如说她病了,或是有什么事不对头。

米纽秦:太好了,就是说你长大了,知道如何观察别人。要知道我是精神病学家,这是精神病学家该做的事——他们观察别人,试图理解别人,心理学家也这么做。这是我们的工作,所以你长大了,变成了一位很有意思的女士。

克里斯蒂娜:(看着妈妈)那是什么?

米纽秦:有问题就看着大卫,别看着妈妈,看着大卫吧。

克里斯蒂娜:他说的那个词,我不会说。

大卫:精神病学家?

克里斯蒂娜:是的,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工作?

米纽秦:太棒了,她非常敏锐!

大卫:哦,他们读书,是医生,另外一种医生。理解别人,有时候帮助他们改变状况等等。

克里斯蒂娜:噢,就像在这儿,比如说有些人来这儿,有些人受挫了,以及……

-

卫:对,这也是我们一开始来这儿的原因,因为你老撒谎、在学校淘气、冲我们俩发火。我们知道有些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但是不能把它找出来,所以就来见医生,试着找出来到底是什么事,这就是他们的作用了。精神病学家就是干这个的,他们试着帮助别人变得更好。

米纽秦:克里斯蒂娜,你看到了吗,爸爸可以像妈妈一样很棒地回答你的问

题。你可以问他,不用问妈妈。你知道,我想告诉你,有时候你要做什么事,刚巧妈妈很痛苦的时候,可以去问爸爸。

我知道自己也能做出类似的干预,因为在与这家人相处时,我心里明白必须强调卡罗莱娜和大卫的不同之处。也许我的双眼没有米纽秦的睁得那么大,因为在看到非言语行为时,我也知道是有意义的,然而,我更多地将它看作是个体的行为。

米纽秦此时看到的非言语行为——谁看向谁——却将它当成关系的信号。克里斯蒂娜与妈妈非常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他的这个干预将她解放出来,不必如此担心妈妈的情绪,从而使她与继父产生联结。

卡罗莱娜:她会的。

米纽秦:克里斯蒂娜,我非常欣赏爸爸告诉你我的工作是什么,因为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我们就要结束了,很高兴认识你,我非常喜欢你。因为你非常聪明,善于和人打交道,我喜欢你的微笑。至于你非常替别人着想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是的。我说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这是暂时的。想一想你发脾气的时候,再想一想有时候你却从事治疗别人的工作,可你做这份工作还太小。亲爱的,我非常高兴认识你。

我有幸旁听了这次治疗,惊异于在短短的一小时能够见证一个治疗师的“存在方式”,与我的来访家庭一道将克里斯蒂娜从愤怒的问题儿童,转变为试图治疗妈妈的爱心孝女。他的重构将她从被认定的病人(撒谎又暴脾气的姑娘)转换到家庭的整合位置上(与妈妈的痛苦联结过紧的爱心孝女)。这一切正是我的初衷,却受阻而未能实现。米纽秦同时也挑战了父母,去寻找处理家庭事务的不同方式。如他所言,克里斯蒂娜太小了,不能成为妈妈的治疗师,这就意味着,妻子要转向丈夫,寻求在女儿那里获得的支持,丈夫要对如何帮助妻子更加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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