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上课,阳光明媚如春,似乎冬天也温柔了起来。下课后,回到房间,心情舒畅,我就喝喝茶,练练字,看看墙上挂的“魁星点斗”图。正得意时,手舞足蹈,不慎打翻茶杯,一杯水刚好洒在了纳兰容若的《饮水词》上,可真是“与君分杯水”了。
曾经,也有同学问过我关于纳兰和纳兰词的问题。特别是有个朋友曾问我,纳兰的人生悲剧是什么?我告他是为情所伤,为情所累,最后为情而死。他听后不禁感叹:“纳兰可真是个情种,有点像贾宝玉。”我表示赞同,但也说:“可情之为物,只可锦上添花,难能雪中送碳。而且情最能伤人,就像金庸说的‘情花最毒’。”可他却有些不满的反问道:“那难道无情就好嘛?”我那时竟无言以对。他就“多情“地拍拍我的肩,摇着头离去了。
今天上课,我给同学说到了《牡丹亭》,也提到了汤显祖所谓的“至情”,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而纳兰不就是“至情”的代表吗?于是,就为我曾经对纳兰的“无情指责“感到后悔了。纳兰是康熙朝内阁大臣明珠之子,生长于富贵温柔之乡,后来他担任康熙的贴身侍卫。对他而言,富贵权利易得,身边美女也必然不缺。而他却还能如此深情,在那个时代确实难能可贵。
纳兰的初恋对象是他表妹。他们俩青梅竹马,本可“一生一代一双人,相思相望倍相亲”,但后来表妹被选入宫,成了康熙的惠妃。他俩就只好“相思相望不相亲”了。后来娶妻卢氏,两人情投意合,过了几年“赌书泼茶”的日子。可好景不长,后来,卢氏染病去世。他被迫接受了一桩“无爱”的政治婚姻。此后他结识了江南才女沈苑,因为才气想通,沈苑也成了纳兰的红颜知己。可一年后,纳兰就伴着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离开了人间。
纳兰的一生非常短暂,可情路却异常坎坷。“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他身在侯门,却得不到追求爱情的机会和自由。“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他宁愿放弃富贵而换取真挚的爱情。但他也知道“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在他面前的阻碍甚至比银河还难跨过。“人到多情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他似乎后悔“多情”了;但又“人间何处问多情?”他甚至抱怨“天为谁春?”
胡适就曾猜想,纳兰就是《红楼梦》中贾宝玉的原型,因为他和宝玉一样都有一颗纯情的心。生于富贵之家的他们,女人对他们而言,本可不算什么,看看贾家的纨绔子弟如何玩弄女性就知道了。当物质生活满足之后,大多数人都开始追求声色享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多,而像宝玉和纳兰这样注重精神需要的人却少之又少。他们的精神追求就和那个封建时代产生了错位,像屈原一样“吾独穷困乎此时也”。他们的所想和所为就显得特别“与众不同”,也因此他们往往倍感孤独。
美好真挚的爱情,就是他们精神的寄托,也成了他们追求完美人性的途径。或许,正因为纳兰的爱情“求而不得”,在刻骨的相思中给了他更多的美好想象,让他对生活还抱有更多的憧憬。因为往往美好爱情一旦“实现”,就不一定如想象中那么美好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也明白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原来人生不会像“初见”一样始终美好,爱情也存在变数。“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花魂“,他也就这样离开了这个让他绝望的人世。
“若问生涯原是梦,除梦里,没人知”。纳兰一生,可能都在追求一个“梦”。在梦里,他超越了人性的堕落,去追求精神的崇高和完美的爱情。而这梦,在那个时代是难以实现的。但他却出污泥而不染,像宝玉一样始终不肯丢掉那颗纯净的“本心”去随波逐流。这也就注定了他在尘世难以获得幸福,他的人生难免悲剧!因为他希望“人生若只如初见”,而第一次看见的一定是最美的爱情和人性。
人生的悲剧又如何衡量?人生的价值又如何体现?也许只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人人都读《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纳兰的幸福和悲剧,我们或许很难理解。但生活还是要用“心”过,尽量不被世俗恶习所染,去保留那颗纯净的心。如此,虽然不能保证你一定能获得幸福,但能保证你获精神的富有,一定无愧于所有人,也包括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