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两幅上下看不见顶前后左右窥不到边的绿色墙中间一条不算宽但也不嫌窄的明亮小道。
下楼之前,我喂了猫。这猫是我的。也可能不是。我喂了它一根火腿肠也极有可能是半截死老鼠。在六楼半,我习惯性地侧身背靠在栏杆上让过那个颤巍巍的老太太,也可能是个老头,因为这人从没在我面前抬起过头。楼梯虽不宽可也不窄,可他总是走在楼梯正中,拐棍永远杵在比脚高一级的台阶,所有人都得给他让道,在电梯停用的时候。我在每一级阶梯都遇倒过他,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把遇见这老人的每一次在哪层楼的哪级台阶都详尽地记在本子里。老人住在十四楼,也可能是十五楼,我从没上过楼,我都是从十三楼往下走。我甚至从来都不知道这栋楼到底有几楼。一到楼口我就想,其实说所有人都给他让道是极其不准确的,准确的说其实除了我自己之外,我从没见过他人给他让道。老人从不抬头,至少在遇见我的时候是这样。是发根寥落的头顶,凸起有斑的后脖…他的身体是一部分一部分从注视着的我的眼下经过。老人从不抬头。这是我得闪到一边背靠栏杆等其经过的主要原因,因为我有脚臭。
门外有巨大的树影。树影之外是十分明亮的阳光。一个稍胖的穿着旗袍没有耳朵的女人从门口右边扭进来,来到盯着树影一动不动的我面前。
下楼是因为公司放假了。我和两个同事约好,要去其中一个老家游玩。然而此刻,他们还在穿着拖鞋在树影里下棋。黑白子与整副象棋死磕。不想转身上楼,我已满身是汗,我也绝不会穿过阳光到他们跟前去与他们打招呼或询问。他们既然选择下棋,就意味着回老家计划是个圈套。我抱住路过的女人,亲吻她本该长耳朵的地方,亲吻她隐隐可见暗红血管的脖子,枕着她的肩膀,借她的旗袍擦了擦汗。随后,我信心满满地出了楼,穿过热闹的街道。站在一家正在嘈杂开工的纺织工厂门口,三又三分之二根烟,爬上600路公交车。
满大街的人打算挤上这趟车。
于是,我从车窗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