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礼部关于司马荣登基的奏折送过来了。”
傍晚时分,中书相府的管家李儒将礼部刚刚送到相府的奏折转交给了还在枫林居中与梁相田相喝茶赏枫的李舒谋。
李舒谋接过奏折一看,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吗?”
田相试探性地问道。
“司马荣想三日后就登基。”
李舒谋边说,边将奏疏交给田相,梁相传阅。
“时间不多了,必须做出选择。”
梁相一贯如此,话虽不多,切中要害。
“是啊,”李舒谋舒了一口气,“李儒,你去把李涛给我叫来。”
说罢,李舒谋起身送客:“诸位,今日一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一起坐在这里,喝一杯碧玄清了。”
田相缓缓说道:“李公谋,梁公断,田公尤侃侃。只要咱们三个人是一条心,无论局势如何变化,咱们依然稳如泰山。”
“是!”
梁相这次精简到就只有一个字。
因为他没有把握,不会下决断。
所以他说的话一向很少。
因为不是每件事,他都百分百确定。
但是同时,他一旦下了决断,那就是有绝对的把握。
梁公断,又岂是浪得虚名呢?
曲觞回过头,与毒韩湘一起,将视线锁定在了那句“我有办法”的来源,那个还扑在许天一身上,带着哭腔抽泣着的那个孩子。
空气宁静了一会儿。
也就一会儿。
因为毒韩湘突然笑了起来。
若是再大声些,怕是山上山下的人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哈哈哈哈,小鬼,你能有什么办法?啊哈哈哈哈哈,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高招妙计?”
那孩子嘴一嘟,脸一瞥,一边抽泣着,一边指着毒韩湘说:“哼,当然就是派你去啊!”
毒韩湘一只眼的眉毛挑的老高,一双眼睛盯着那个孩子,手指指着自己吃惊地问道:“我?”
“是啊,你嘴炮打得这样好,倒不如就派你出去,一番嘴炮,把他们都打跑不就好了。”
曲觞与毒韩湘这才明白,这孩子是怪毒韩湘刚才意图对许天一的尸体动脑筋,故意消遣他的。
毒韩湘又笑了起来,竟然笑得过分到有些岔气。
曲觞虽然难免有些失望,但听到这话,更多的还是对这个可怜的孩子的心疼。
他将那个孩子一把抱过来,让那个孩子躺在他的怀里,细声细语地问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承乾。”
“许堂主是你什么人啊?”
“我是孤儿,是许堂主收养了我,把我抚养长大的。”
许承乾说着,想起了曾经许堂主的照顾与爱护,而如今,斯人已矣,音容笑貌不再,慈爱关怀不再,殷殷教导不再,这一切让许承乾本来已渐渐缓过来的情绪,又在一瞬间如江河决堤,一泻千里。
曲觞一怔,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起了同样细心呵护照料自己长大的师父。
也不知道师父现在还好吗?
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干什么。
是不是还喜欢每天早上起来,站在了然峰的山崖上打太极呢?
是不是还喜欢午后泡上一大壶茶,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曲觞感同身受,忍不住将许承乾抱得更紧了一些。
“既然许堂主这么爱护你,又怎么会带你涉险呢?”
“我……”许承乾突然犹豫了起来,吞吞吐吐,头也低了下去,眼神左右飘忽,“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曲觞叹了一口气,轻轻揉了揉许承乾蓬松而又有些凌乱的头发,又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希望可以稍微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终于,渐渐地,曲觞感觉怀里的这个小东西逐渐安静了下来,不像刚才一边抽泣,一边浑身都在跟着发抖。他低头看去,发现那小家伙儿正盯着他腰间许天一交到他手上的黑扇。
曲觞瞬间明白了什么,忽然将许承乾扶了起来,并且将剩余的一众策机堂弟子召集了过来,然后大声宣布道:“众策机堂弟子听令,我一指惊虹曲觞,身中奸人圈套,本应已命丧黄泉,多亏许先堂主与诸位,虽与曲某素昧平生,却甘愿舍命搭救,仰赖诸君,曲某方有一线生机。这份恩情,我曲某感怀在心,涌泉难以相报!如今我等虽身陷绝境,但曲某蒙许先堂主不弃,奉他遗命,忝为策机堂堂主,就必当与诸位生死共担,带领大家杀出重围!若有来日,我曲觞必定继承许先堂主遗志,带领策机堂惩奸除恶,匡扶正义!”
“谨遵堂主号令!”
众人拱伏。
曲觞一向是一个正气凛然的人。
他说的话,发自肺腑,由心而发,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萦绕周身,回荡天地之间,闻者无不震撼!
又有谁不愿意追随这样一身正气的人?
又有谁不愿意拜服于这样侠肝义胆,大仁大义之人?
曲觞说罢,低头看着也正仰着头看他的许承乾,说道:“许承乾听令!”
“到!”
许承乾听到曲觞用这样严肃认真的口气叫他,用策机堂堂主的身份命令他,整个身体都像被电到一样,抖了一下,昂首挺胸,站得笔直。
曲觞小心地从腰间取下黑扇,两手捧在胸前。
“今日,本堂主便封你为策机堂护扇使,守护堂主法扇,不得有误!”
“遵命!”
“接扇!”
许承乾毕恭毕敬地用双手从曲觞手中接过那把折扇。
他的眼眶还没干,此刻却又不禁湿润了。
他感动,曲觞可以明白他的心思与想法。
什么叫做我懂你?
便是你什么也没说,我却能明白你的心思。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人就像一本书,能被人读懂,是一件十分幸福,值得欢喜的事情。
因为茫茫人海,能走进你心里的人,却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所以古人说,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知我者,谓之知音。
物以稀为贵。正因为少,所以才倍感珍惜。
此刻的许承乾,便不再是因为许天一之死而落泪,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能够明白自己而欢喜地流泪。
“好了,曲大侠,曲堂主,别慷慨陈词了,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大家赶快抓紧时间休息调息才是正紧!”
当然,有人也适应不了这样矫情的场面。
这个人当然就是毒韩湘。
他说罢,便躲到一棵树后,依着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