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女孩是爸爸的小公主,他从始至终都视她为珍宝,现在算来,大约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那时候,女孩家住在河边的高岸上,门前是个深深的沟壑,沟壑旁边是条不宽不窄的泥路,再往前是片小树林,过了小树林就是金黄金黄的河滩,河滩上满是沙子,那时候沙子还不像现在如此值钱,像黄金,被人疯抢。穿过大片大片的沙滩,就是一条安静,温柔的小河。
那时候还未修建大桥,他们是河的主人。有人要过河就要坐他们的船,爸爸,爹爹都会撑船,整个村庄的人轮流着撑船,对岸成片成片的大树林,过了树林就是一个新的县城,县城再往南一点是一个全国最易居住之地的市区之一,由于极为繁华,所以每天渡河的人很多。
女孩记忆中的有爸爸的童年并不是从这里开始的,很久很久以前,爸爸也是一个渡河人。
记忆中最深刻的两个场景,让女孩过了一二十年之后的今天,依然终身难忘。
一个春暖花开的清晨,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年轻的妈妈走在一片金黄的沙滩上,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穿着布花衣,扎着两个小羊角辫,蹦蹦跳跳像只小蝴蝶。金黄的沙滩上有凹凸不平的丘壑,妈妈和女孩走到一片低低的滩底,沙上铺满一层黑色的淤泥,淤泥上长着整片整片的绿草,绿草开着粉红色的小花,一簇一簇,一片一片,拥拥挤挤,笑成一片。
小女孩说:妈妈。快看,花儿!
妈妈摘了两朵儿戴在女孩子头上,单薄的小花甚是俏艳,女孩笑着跳着往河边奔跑,妈妈紧追其后,爸爸今天回家,她要去接爸爸。
对岸一条小船,女孩看不清船只上的人,对着小河大叫:爸爸,爸爸~
小河也回:爸爸,爸爸~
回音顺着辽阔的海岸传进对面树林。不一会儿,小船便划到了河岸,小船上还真有爸爸,爸爸一下船便抱起女孩,对着女孩的小脸狂亲,满脸胡茬扎的女孩生疼。
女孩格格的笑,对爸爸说:爸爸,你该剪胡子啦。
上小学的时候,女孩的玩性越发浓烈了,那时候女孩已经有了很多自己的小朋友,不再粘着爸爸。平日里放学书包一扔,去河滩或路边能和她的小朋友玩到天黑。昔日黏人的小公主不再黏着爸爸,爸爸稍稍失落。
有一次周末,也是春天,草长莺飞的季节,女孩跟着自己的小伙伴一起去很远很远的东郊河岸抽毛婵,一抽一上午,玩的乐此不疲,快到中午的时候,女孩拿着抽了好多的毛婵才慢慢往回走,走到中途发现爸爸。
女孩猛地一惊,“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在这里?”
爸爸笑了笑,递给她两个黄澄澄的鸡蛋卷,鸡蛋卷香甜可口,比她在荒地里抽的也毛婵好吃多了。
“爸爸,你在哪里弄得蛋卷?好好吃。”女孩仰着脸问。
爸爸说“走,咱回家。想吃就要和我一块回家。”
那时候爸爸每天都在外地做生意,时常一出门几天,惦记着爸爸快要回家的日子,女孩便会在河边等,看船只一趟一趟的游到河边,又一趟一趟的游到对岸,数船上的行人,问撑船的叔叔,从清晨等到晌午,有时依然等不到爸爸。
也有不惦记着爸爸回家的日子,那时女孩会和她的小伙伴疯狂的玩耍,玩累了回家,会突然看见爸爸出现在庭院里,甚是开心。小时候物质条件并不富足,但爸爸每次回家都会给女孩带很多别的小朋友见都没有见过的好吃的。
女孩记不起爸爸什么时候开始停止做生意的。
只记得有次夏天,爸爸和他朋友叛卖西瓜,天气下雨,买瓜的人很少,家里堆满了西瓜。
还听妈妈提起过,有一次爸爸和朋友进购了一批粉条之类的食材,进购批量很大,但质量不好,赔了很多钱。爸爸精神受到打击就再也不外出做生意了。
后来每逢夏天,在庭院里乘凉,爸爸都会给她讲他在外面的故事,爸爸说世道艰险,外面的鬼怪神兽很多,有时爸爸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偷偷跑掉。还有时爸爸常常在外过夜,没有房子,没有床,睡在货车上或装货的麻袋上。爸爸有时半夜赶到淮河边,因为无撑船人,还在她们小河对岸的河边过夜。
那时,她听着这故事,还感受不到爸爸的艰辛,只觉惊险,还天真的仰起头问爸爸:不会碰见鬼兽吗?小河里会不会有吃人的妖怪,会拉人下水的水猴?
小学还没念完的时候,她们便搬了家,从村子的最南边的河岸边搬到了看不见小河的村子北边。搬了家离爷爷奶奶便近了,爸爸便经常去奶奶家。
再后来,女孩上了中学,一周回家一次,每次周五下午,爸爸就会站在村头便等她回家。
那时候爸爸已经不再做生意了,家里也没小时候经济条件好,有时放学,爸爸妈妈不在家,爸爸会在门上用粉笔写上他们去了哪里。中学时,她们河边的沙子开始值钱,村里很多人造船,买船,抽沙子,卖沙子。
再后来,女孩考上了县城里的高中,一个月回家一次。听奶奶说,爸爸对她的思念更是愈加浓烈,他一周一周的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的念,想女孩回家,盼女孩回家。
女孩那时候并不能体会到爸爸的心情,从小到大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姑娘,突然间就走远了,他没有意识到她慢慢的长大,慢慢的将要离开他。而那时的她也并未能理解到爸爸的多愁善感和对她深深的爱。
爸爸出事儿前的一个月,女孩从县城坐车回家,县城的车开到镇上的时候,天开始下起蒙蒙细雨,她从镇上下车,准备步行回家,走到十字路口,看到路口停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问了女孩一声:“你到哪儿”。
女孩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回答:“她到小村”。
女孩本是没有打算打车的,但是她抬起头看到一张帅气的脸,棱角分明,便愣了两三秒,然后点点头,上了车。
到家时,爸爸不在家,家里没一个人,卧室的橘红色柜子上放着一个爸爸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爸爸出事儿的时候是一个秋天,女孩正在上早自习,班主任突然把她叫到外边通知了她这个噩耗。听完噩耗以后,她很镇定的回到座位上,感觉像是班主任给她开的一个玩笑,觉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当时班级轮换座位,女孩正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左边坐着一个高个子男生,右边坐着她的闺蜜。她回到座位上,一直在反问自己,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搞错了,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情况肯定不会有那么严重,一定是传递信息有误。她反复在脑海里问自己这些问题。旁边的男生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胳膊,她惊的全身一颤,把男孩也吓了一大跳。她感觉自己真的是被吓到了,一句话都未说出口。
离开家的那些日子,女孩不知道都爸爸经历了什么。他一个人只身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那个秋天,他离开了,过了不多久,便被小村人遗忘,但在女孩的心中他永远年轻。
今年清明只有一天假,来回一百五六十公里的路程,但是女孩决定回家。因为她的爸爸还不知道,她要结婚了。爸爸的小公主要结婚了。
作者简介:江筱筱
一个多愁善感的八零后姑娘,真诚善良,情感丰富,温暖如月,恬静如水,喜绘画,痴文字,略懂医学和教育。
12年开始混迹与榕树下文学网站,在田园文学社做编辑,14年转战江山文学网站,在边锋社团任编辑。代表作中篇小说《婚礼》,散文《光阴里的修行》均被刊登云南墨江《回归》杂志。
这一生钟爱文字、图书、绘画、写作。向往山水间、花草中、田园里的生活,爱生活的小女子,愿执笔带你走进小时光。
【齐帆齐自媒体写作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