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楚将军,今日赶不到神皇渡了。”
楚图南回头看了看日头,已斜斜地挂西边了。虽正是盛夏,但尚有百十来里路,果然今日难赶到了。他挥了挥鞭子,“前面就是廊镇了,到那儿过一夜,明早就走。”
几匹马又在官道上疾驰下去。
朝廷毕竟还是更看重神皇渡。尽管海贼当日一击即退,但神皇渡主将阵亡、守军残破,亟须整治。在朝会之上,东平王与护天侯险些为派谁去神皇渡争执起来。秦云瀚当初对楚图南起复就满心不快,今日见东平王要保荐他去收拾神皇渡残局,更是极力反对。但最终皇上还是允了东平王之请。
只是,京城无兵可派,只让他带了孙一成几个从宝应跟来的手下,仍以宝应营镇守暂兼管神皇渡防务,节制神皇左卫与右卫。
一营镇守,按军职只是后骑校,实是太低,故东平王好歹苦争,将他提了一级,任为前骑校。按朝廷十级军制,原神皇渡主将张钟是第五级的下将军,前骑校只排在第六级,但能争得这个结果也算难得了。
最重要的是,这京城入海之门户、东南锁钥毕竟还是落在了东平王手中。
楚图南不能不感到此行责任之重。“只能胜、不能败”!这是东平王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
楚图南率几个人一日间疾趋一百六十里,但心思却无一刻停下。神皇渡虽遭新败,但人马总也有一旅上下,只是军心料来涣散。海贼此次如此大胆,挑衅朝廷,故此去不但要整军经武,更要他日出海剿灭海贼。
廊镇是京城与神皇渡之间最大的市镇,有三、四万人口,镇中纵横几条大街。楚图南带着几个人直奔镇中,寻着一个规模颇大的云来客栈。
店小二见是几个行伍中人,不敢怠慢,忙前忙后招呼。
楚图南一向不计较饮食,随意叫了些大饼、熟肉、面条,几个人聚在一张桌子上吃起来。
他边吃边打量这客栈,见是上下两层,下层充作酒楼,上层想是客人留宿之用。单是下层,也能放二十来张桌子,容百多人同时用饭。眼下正是晚饭时,半数桌前都坐满了人。
他一张张桌子看过去,见多是行商客旅,但有两拨人不同寻常。一拨人有十来个,皆作脚夫打扮,聚在店中一角两张桌子大吃大嚼。
另一拨人只有四个,与自己这桌相距甚近。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另两人更上了年纪,连腰都略有些弓了,还有一人背对着自己,穿着宽袍,青巾包头。四个人看来行色匆匆,都闷头不语,但一望而知非本地人,也不似过往商旅。
楚图南慢慢撕着饼吃,不时喝一口热汤面,暗地里细听这两拨人说什么。但两拨人都象闷葫芦一样,只是吃喝,并不说话。
过了良久,那十余人吃得差不多了,为首模样的人说,“时辰还早,都别忙。”口音却不是本地人。
楚图南心下一动,“时辰还早,那必是有事要做了。但再晚些便天黑了,有生意也不是正路上的。”
他冷笑一声,“看来神皇渡附近真要整治了,廊镇竟也不太平。”
他三口两口将剩下的饼吞下去,又将一碗面汤渴得见底,轻声道,“你们几个小心着点,今晚只怕有事。”
孙一成当先一惊,抬起头来四顾。稍顷,他悄声道,“楚将军,那边十几个人似乎有问题。”
楚图南笑道,“你眼睛倒毒,怎么看出来的?”
孙一成道,“我本也不知,但听将军提醒小心,再仔细看,便有端倪了。他们做脚夫打扮,倒也很象,但扁担不对。若是寻常脚夫,扁担久用之下都又光又滑。这些人的扁担一色簇新,若有一个两个也罢了,十几个人都用这么新的扁担,显然有问题。”
楚图南拍拍他肩膀,“你越来越长进了。你们几个,也都学着点。他们方才说时辰还早,那就是说一会儿便有动作了。都吃得饱点!”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高了一些,旁边那桌上的中年人不由瞥了过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楚图南与他目光相对,见他双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便在此时,只听街上脚步声杂乱,有人自远而近跑来,而且并非一、两个人,是不少人纷纷扰扰。随着声音越来越响,店中众人都停箸不吃。脚步声中夹杂着慌乱的叫声,“海贼来了!海贼来了!”
楚图南一惊。海贼才击破神皇渡没几日,怎么又来了?
还不待他动作,那边十余人一起跳起。为首的低声喊了声,“他妈的,怎么不按约定时间!快,去白天踩过盘子的几个地方做标记。”
此言一出,楚图南再无怀疑,这些人必是海贼同伙无疑。
这十几人踢翻了桌椅,向门外闯去。楚图南左手一拍,已将佩刀抄起。不料旁边桌上的中年人较他快了半步,已反腿一勾,将一张凳子倒踢出去,正撞在一个走在最前面的汉子身上。
方才那为首的人说话声音极低,楚图南内功颇有根底,才听得清楚。他未料到这人也一直留心着十几个人的举动。那人踢出一张凳子,在身旁的包袱中一抓一抖,亮出一根虬龙短棒,直扑向这群人。
他身形一晃,挡在门口,高喝道,“去做什么记号?给海贼报信么?”
为首的汉子没想到斜刺里杀出个人来,骂了一句“你奶奶的”,抡起扁担直上直下地打过去。中年人短棒一伸,眨眼间挡了他两招。十几个人一齐拥上,乱扁担打出。
中年人一人堵在门口,毫无惧色,将门户封得极严。但他似乎不会上乘武功,一根短棒皆是马上战将套路,虽较这些人高明得多,但以少敌多,时间若长定非敌手。
楚图南见他同来的三个人已要冲出,登时一拍桌子,喝了声“快上!”当先掣刀冲过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