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文字相忘于江湖已很久了。久得拿起笔时,看到了写在纸上碎裂干巴的语句和一颗过早苍老的心。
二十多年前,在象牙塔下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生活着。读大学的那几年,受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心理干预,我发疯般地爱上了文字。
那时候,刚脱离了寒窗的苦读,带着满脸的青涩和一颗怀才不遇的心一头扎进了大学。父亲从乡下陪我来县城领录取通知书,置办酒宴所需的食材。他把喜悦写在了脸上,却不知道我内心的惆怅。高考成绩远出乎我的意料,录取志愿漏过我慎重挑选的一批大学和专业,恰恰停留在父亲帮我填的上饶师专那一栏上。我将不得不从事和父亲相同的职业,看着通知书上的大学校名我满腹忧伤。
之后的很多年,和父亲交流时我常说,要是你不亲手填那所师专,我即使去读了上饶医专或者是其他的中专学校,我的生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得一地鸡毛。父亲总微笑着注视他的这个性格倔强又不甘心吸粉笔灰的儿子,淡淡地重复: 你还是当老师好哦。我不清楚他为何执着地坚持填报那个志愿。
那一天父亲在县城里转悠了许久,最后在建设路新华书店买了平生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一一一只黑筒钢笔,郑重地送给我做升学纪念。
我独自提着行李乘车去的大学,晚上九点到达校园。两个前一年入校的老乡用一大碗粗壮的铅山烫粉招待我。我吃着异乡的小吃,觉得它远不如我熟悉的鲜辣焦脆的鄱阳炒粉,搭配一小碗漂着葱花的涮锅汤味道来得好。
两位老乡轮番给我上经济课,鼓励我去赚生命中的第一桶金。坚持了大约二十分钟,我便拿出了所有的报名费和生活费作为启动资金,答应第二天和他俩一起到白鸥园去批发学生用的日常用品和牛仔裤,拿到学校叫卖。我是班上交报名费最晚的学生,班主任盯着我,接连催促了两次交费。我们花了两天两晚,在男生的几栋大楼的寝室里穿梭游荡。尤其是送了宿管大婶几件好看的衣服后,成功溜进女生大楼宿舍兜售这些商品。女孩们的生意卖得尤其好。活动结束后除收回成本留下一批自己用的物品外,我赚了一大笔钱和厚黑的脸皮。两个老乡心满意足地离去,笑逐颜开。
我的大学时光就从学业上失落、生意上成功这种巨大的反差中开始了。事后我总想,要是这些年不当老师,哪怕是我外出打工或者是做些生意,如今可能也开得起奔驰宝马手足缠满金链吧。当然也只能是阿Q式地想想,丰富一下偶尔被数学难题和生活难题捉弄得贫脊的想象力。在逃票旅行和逃课野炊的空隙里,我把大多数时间交给了图书馆和几大叠方格稿纸。我拾起了父亲送给我的那只黑筒钢笔。花了几周的时间练字,把歪歪扭扭缭草丑陋的字脱胎换骨练得清秀雅致。我相信很多文章得以在各晚报副刊上变成豆腐块,很大程度上受益于那笔看得过去的字体。
大学里丰富的业余生活,同学间道听途说的复杂的感情故事,常常是自己练笔的素材。大学毕业时我整理了一下我的图书借阅目录,一大批都是美学专著及文学作品或创作理论,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为应付考试临时去借的《线性代数》、《欧氏几何》等专业书籍。我的文字于外形和结构方面,在这几年的磨砺与训练中获得飞速发展。
大学毕业后走上社会,我的就业经历如同我的穿着一般破旧灰暗。生活真就如一条疯掉的狗,在身后拼命的撕扯我的裤腿,间或呲牙裂嘴叫嚣着跳跃追赶我。这二十年来活得匆忙劳累。
大多数朋友还是愿意看到我不卑不亢地生活的样子。
泡一壶不算名贵的茶,喝一杯中档层次的酒,吸一包过得去的香烟,在被工作琐事逼迫得几欲溃堤时到歌厅里吼几句海阔天空。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不死不活地熬着。我知道我的灵魂几乎是苍白着的。
我的赖以生存的职业技术和我的经济水平在这二十年里获得长足进步,但我仍感到我把生活过得一地鸡毛。
所幸,透气的窗户在半年前悄悄打开了。在偶然的一次尝试下,我找到了遗忘多年的笔,挖掘出一批陈年往事。我很喜欢这种用文字勾兑情感的生活方式。庆幸自己在尘封多年后推开了窗,呼吸到比以往更清新的空气。
六个月来,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很享受周末的夜晚,端坐书房梳理思路,小心地经营文字,把一段段故事或者一缕缕情感,尽量以最美的状态呈现,打磨成我能与朋友们分享的铜镜,可以照见我时明时暗逐渐充实的内心。
我一直庆幸有那么一批心地善良的朋友,不因我的才疏学浅,坚持欣赏我的执着,愿意读我所写的卑微的故事,在平凡的文字里捕捉珍贵的感动。我在每篇文章后的朋友留言里,读到了朋友们的真诚与厚望。
期望我的文字,能在新的一年里还能继续生长,能让更多的善念在生活中流传。
因为,我们一天比一天越发清醒,在辛劳忙碌的工作生活之外,都有一扇需要我们趁早推开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