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晴空无云，四百多战士准备了大半日，一切停当后，孟德辰心事重重地带着部队往目的地进发。

七月正是北平在一年中至为酷热的时节，昼长夜短，人心烦躁。

孟德辰根据地缘位置，先打日军人数最多、距离最近的长操据点，再攻孤守的南窖据点。他做了周密计划，即使南窖的日军闻风而来，也可以派兵诱歼。

晚上七点多，房山县的黄昏时分，孟德辰带领四百多扛枪的战士潜入长操村附近。待夜深以后，朝着据点的炮楼靠近。四百多人从几面远远包围了日军的三座炮楼和营房。

根据计划，八十多人手执铁铲，照准偏南的一号炮楼挖掘战壕。挖到第三个折弯时，远处的岗楼上突然一声长哨，日本哨兵对着临近的炮楼射击口喊了一句，挖战壕的八路军战士暂时停手。等候了一阵儿，又用铁铲开始扎土。尽管大家小心翼翼，还是引来了机枪子弹。

见已暴露，埋伏在远处深草里的游击战士开枪还击，子弹飞向在黑暗中喷出火舌的炮楼口。

鬼子的炮楼和营地里一片紧张，十几个手电筒的光柱在炮楼四周的田地上搜寻，一百多日本士兵惊恐又兴奋地循声射击。

斜照向一号炮楼前方的几束光柱里，不断有几锨湿土抛上空中，却不见人。

坐镇的日军长官下令扔手榴弹，三座炮楼里飞出十几颗，有的落到壕沟前爆炸，有的掉入最前端的壕沟，炸伤了几人。

一片黑暗中，有几个日本兵登上一号炮楼的顶部，抛手榴弹袭击游击队，炸死了壕沟里的五六个八路军战士。

隐伏在树林里的孟德辰安排三个神枪手就位，又命令四个臂力过人的小伙子将盛着汽油的玻璃药瓶扔到炮楼上，瓶身碎裂汽油漫淋楼壁，子弹打到墙壁上迸出花火，哗一声引燃火焰，照亮了楼顶的掷弹手。

趴在土坎后的神枪手一枪一个，手榴弹正要脱手的鬼子身体猛震一下，从楼顶跌翻下来，尾巴冒烟的手榴弹也掉下去，爆炸时腾起一片残物。

孟德辰在田野里布下的一圈疑兵，隔一阵儿就朝三座炮楼上打一枪，枪声此起彼伏，炮楼里的机枪时响时停。

日军长官抓起电话搬救兵，听筒里死寂无声，当即摔了话筒痛骂一句。也许电话线被炸断了。

他随即叫来一个通信兵，命令他向南窖据点和县城发报，通报情况，却被告知几块电池全部失去了电力。

那长官向通信兵痛斥几声，又派出四个士兵去南窖据点报信，并且指示，到南窖后如果电话和电报机正常，立即向宫腾中队长报告，假如通讯中断，便速去县城搬救兵。

四个士兵乔装打扮后，从据点东北侧一处难被包围的土梁上爬上去，离开了子弹横飞的战场。

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枪声和零星的手榴弹声陆续响了一夜，八路军和鬼子都无法彻底战胜对方。

天色变亮，太阳出山后，长操村和村西的据点一带开始变得炎热。

一号炮楼前的缓坡上，近一人深的壕沟延伸了十几道折弯。

孟德辰下令战士退后隐蔽休整。

日军长官用望远镜细观之后，传令保留手榴弹和子弹，预备待夜间八路军进攻后，用在最近的几道壕沟中，随后又派人去在几座炮楼前的十几米开外处挖掘战壕，一则方便抵御，二则准备逼迫老百姓下到沟里充当防线。

孟德辰在远处的树林里用望远镜观望这边的动静，正踌躇间，一个近身警卫员来报：“副司令员，长操村南，大石河对岸远处，有一队日本兵和伪军朝北赶来，不确定是南窖还是县城的援兵。”

孟德辰闻之一惊，忧虑地说：“援兵？好，来了好，来了就一块收拾！”

他叫来正在喝水的崔良木（去年时崔连长调至二营），向他交代了保持当前包围态势和疑兵策略的要求，又强调了防备日军撤出炮楼从其他方向来攻的多种可能，然后带了一百多人，从树林深处朝南秘密潜行。

不到半个钟头，孟德辰便带领士兵赶至大石河北岸唯一一个入村的渡口附近，分散隐藏在坡塄土坎之后，压着枪瞄着河对岸。

他设想的第一方案是在日伪军渡河时将其消灭在水面上。

一众敌人接近后，他用望远镜观察清楚了阵势，心下紧张又激动。

对岸的日伪军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危险，鬼子队长先派三艘木船，分批将黑色军服的伪军运到孟德辰一侧的河滩上，黄色军服的日本兵却留在对岸观望。

在伪军渡河的几个来回中，孟德辰一直犹疑不定，最终还是放任其全部过了河。

伪军虽然可恶，却不堪一击，日本兵有时确实能以一对十。他期盼着鬼子们上了船再开枪。

南行的木船靠了岸，他焦急地等待鬼子上船，那队长却向北岸挥手喊话，命令伪军前冲开路，探清虚实。

孟德辰缩下头，思索片刻，示意近旁一个机枪手等待他打响第一枪，便直接扫射河对面的鬼子，不要理会伪军。

一众伪军端着步枪朝北行进，孟德辰从庄稼杆的缝隙间探出枪口，对准迎面逼近的一个伪军士兵，啪的一声，那士兵瞬间仰倒在地。

一众伪军猝然大乱，像一群受惊的野猪胡奔乱蹿。

几十个八路军战士开枪痛击这些二鬼子们，不少伪军在奔跑中中弹扑倒在地。举枪还击的人很快被击毙。

方才，孟德辰的枪一响，机枪手立即射击对岸的一堆日本兵，横扫一遭，又摆枪点射。

猝不及防的一众鬼子倒下去不少，其余人迅速敛迹，隐蔽还击。

专门攻击日本兵的一些战士一齐放枪，埋伏之地腾起一缕缕硝烟。

激烈的攻势只起到了造势作用，鲜有鬼子中弹。

八路军的步枪不够精良，远距离作战击中率很低。

那个机枪手在换子弹的空档被对岸的三架歪把机枪压制住，几个鬼子对着这边交叉扫射，稠密的子弹嗖嗖砰砰地形成一片弹雨。

八路军的火力一时小了下去，几个奔跑的伪军士兵也被鬼子乱枪打死。

孟德辰摇着手枪指挥战士们后撤，一百多人朝后移动，左右分散拉长战线，隐蔽在草丛里树木后，等待伪军冲上坡塄。

几分钟过后，除了对岸的枪声，仍不见动静。

忽然间，大石河对岸喷出几发迫击炮弹，落在北边的田地草丛里，炸死炸伤了几个游击队员。

孟德辰神情痛楚地骂了一句，又盯向前方，听见塄坎下的坡地上有簌簌的响声，伪军士兵们匍匐着身子爬上坡塄，手里的长枪伸了出来。

南岸的几十个日本兵暂停攻击，为首的队长高声命令伪军向前进攻。

那队长身旁的迫击炮边，两个士兵随时准备填弹。

见伪军畏缩不动，那队长又连声催促，并打算用机枪恐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