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挂子焖饭
二爷做的蛋皮子粉丝汤好吃;爹爹做的南瓜汤粑子和疙瘩汤好吃,大恩妈家做的萝卜丝煎鲫鱼,一上桌萝卜丝就会被抢光。粉丝炖鸡,粉丝也是最先被抢光的。
因食物短缺,我们还会吃许多杂粮以及各种焖饭:小米,高粱,洋芋闷饭,红薯焖饭,豌豆焖饭……
小米不易熟,煮半天还是很硬,会像沙子一样在嘴里跑来跑去。豌豆焖饭有种沙沙的口感,好吃。新鲜小洋芋焖饭,味道绝佳。红薯焖饭则一般,吃起来有些难以下咽。
傍晚,大恩妈从厨房中间吊着的木头架子上搬下来一只筲箕,里面的豆褂子(豇豆)焖饭尚有余温。每人盛一碗给我们当宵夜。好吃,既有豆子的沙糯又有外皮的软烂。在我们的要强烈求之下,大恩妈连续准备了好几天的豆挂子焖饭。
一天,我觉得味道有点不对劲,但还是几口就扒完了。当我咽下最后一口饭时,听姐姐说:“这饭里面好像有苦味。”
灰锅喷出一口饭说:“是地是地,我也觉得苦……我想起来了,这是蚊不叮的味道。肯定是KK下午把蚊不叮搞泼了,洒饭里面了。”
我大惊,捂着肚子想:蚊不叮,闹蚊子的药,肯定有毒!我吃了那么一大碗,不会没命吧?我还这么小,还这么年轻,连葡萄,香蕉,苹果……都没吃过,就这么死了,那多划不来?
梨
小舅爷过来玩,拎了半蛇皮袋子梨。妈妈和小舅爷聊天的空挡,姐姐,灰锅和我围着那袋梨猛吃。我默默地计算着他们两人吃梨的数量及速度,总想比他们多吃一个而赚,不愿比他们少吃一个而亏。
他们应该也有相同的想法,因为谁都没有放慢速度或停下来的迹象。我非常害怕他们突然加速,那样我就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就要少吃一个而亏了。但似乎一开始大家就开足了最大的马力,现在不仅加不了速,反和我一样在快乐的大嚼中带着一丝担心被他人领先的神色。
一下午的时间,原本鼓鼓的蛇皮袋子就渐渐瘪了下去。灰锅说:“当我再也吃不下的时候,只要打两个隔出来,就又能吃了。”
我心想:你该是搞得丑吧!除了浩吧之外,还能说你什么呢?我虽然也有类似的经验,但我就是不说。免得被别人学了去,知道了这个诀窍,就要比我多吃一个而赚了。
当我们分掉最后三颗梨,将蛇皮袋子丢出去踢着玩的时候,小舅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问:“这不是我上午拿过来的蛇皮袋子吗?一模一样的,肯定是……那里面的梨呢?你们都吃了?那一袋梨三四十个,你们都吃了?……”
饼干
雁无痕摸出一把钱:有一块的,五毛的,两毛的,一毛的,大概两三块钱的样子,说:“想吃么家买么家,随便挑,我请客!”
雁无痕的钱大概都是生活费省下来的,十分贵重,我深感荣幸。商量许久,去生姜老头那儿买了袋奇味葱油饼。回来的时候,走到桥上,见旁边垂柳如烟,桥下波光粼粼。回家又怕被说乱花钱,不晓得艰难辛苦……便心照不宣地坐到桥上去吃。吃完再回家,对大家都好。
我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饼干,一边暗自盘算:我吃了几块,雁无痕吃了几块;他又拿了一块,现在必须该我拿了……他吃得好快,我是不是也要加快速度?实在赶不上,我是不是得一口吃两块?那样的话,会不会被他说搞得丑,搞得浩吧?……
难得吃上一次的饼干,因太急促,心理活动太多,不仅没尝出什么滋味,还噎得有些难受。
吃瓜
一到夏天,菜园里就有吃不完的瓜:香瓜,油瓜,乌瓜,白瓜……摘了来,若能放在井水里浸一浸,则冰冰凉凉的更好吃。但一般等不了把它浸凉,摘下来,回去洗一洗,捶开就吃。
抱着瓜边走边啃,走出大门,跳起来回身一甩,把瓜籽甩在墙壁上粘住,留着明年做种。
燕姐喊我们去田里帮忙摘地瓜,说只要你肚子装得下,摘多少吃多少,敞开了吃。
我大喜:还有这等好事?无论肉圆子,梨还是瓜,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美食是我们敞开了吃还吃不完的。
那天下午,我和姐姐坐在瓜田里,拿小铲子一只接一只地挖,一只接一只地吃,从下午吃到傍晚,从傍晚吃到天黑。直到寻瓜都困难了,姐姐再三相劝,我才极不情愿地罢手。不是因为这个,那半亩田的地瓜我是有信心吃光的。
第二天肚子疼得厉害。怕被家里知道了,又骂我搞得丑,搞得浩吧。只得忍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到了下午,疼痛有所缓解。我心喜:才疼了半天,没事,很划算,完全可以接受……如果有下次的话,一定要早点去。因为天黑找不到瓜就不吃了,实在太亏,也不是我的风格。
雁无痕和KK去后面吉祥老头家的菜园子里偷瓜。那么黑的天,伸手不见五指,怕被发现,又不敢打手电筒,完全凭记忆,凭感觉去偷。就这样也被他们得手了。看来这些手艺我得好好向他们学学。
吃
爸爸说:“以前从来没有吃饱过,肚子一老是个饿的。”
妈妈说:“有天看到爹爹做的一锅饭。像这么大的一个锅。我看了看,只放在心里——这锅饭我一个人就可以把它吃完。这点饭,要给五个人吃。你说那是不是人过的日子?……当年按人头分粮,每人每月只有30斤粮。碰到像徐水儿那样能吃的,一个月的粮他一个星期就给你吃完了。”
我问:“30斤,一个星期吃得完?”
爸爸说:“还吃不完地!你是有菜吃才吃不了好多饭嘚。那时候一天可以吃五六斤米。”
“那吃完了怎么搞?”
“所以别人一月一分,徐水儿要十天一分。免得他两天三天哈吃完了。”
爸爸说:“徐水儿能吃,也吃不过王水儿。别人煮的一大锅稀饭,吃上十个人的,他一个人可以吃完。反正他就坐在那里一直吃,不吃完不起身……”
“徐水儿把一个月的粮一星期吃完了,后面怎么搞?”我还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怎么搞?只有找别个借咯,又不能看他饿死。今天这家借几斤红薯,明天那家借几斤玉苞……”
我暗想:当初幸好没有把我和徐水儿的儿子调换,那我可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