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人问我,你小时候最怀念什么?我的回答是吃。有人又问我,你小时候最喜欢什么?我的回答仍然是吃。
对,吃!吃!这是我小时候心心相念、做梦都想的事情一一吃。
我是七零后出生的,众所周知,那个年代的物质十分匮乏,生活用品都是限量供应,凭票购买,什么吃米要粮票,扯布要布票,吃肉要肉票等等。
我当时对这些并不关心,反正这一切与我并不重要,我才多大呀!我有姊妹四个,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在家里,我挺自卑,好吃的、新衣新鞋永远轮不到我,谁要我是那个年代的(新老大、旧老二、垮老三)垮老三呢!
家里如果有好吃的首先给弟弟,在重男轻女的那个年代,弟弟是全家最小、最宝贝的;大姐,小时候体弱多病,有机会给大姐补补是爸爸妈妈的首选;二姐嘴巴乖巧,手脚勤快,又招人喜欢,吃的自然也少不了;偏偏我是身体好、嘴不甜,又不喜欢求饶的人,好吃的轮到我面前时已经寥寥无几。少就少吧, 可恼的是,二姐还对我横眉鼓眼,说我不讲良心,没看到爸爸妈妈没吃吗?二姐自己的那份早就夹到外公碗里,真是可恨!
那个时候对吃有着一股强烈的渴望。
2.
记得我们姊妹四个小时候是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除了大姐是在老藉奶奶身边出生,我和二姐、弟弟都是在外公外婆那儿出生。听爸爸说,因为成份的问题,或许也是爸爸的兄弟姊妹众多,为了避开批斗,也为了生活,爸爸妈妈便来到外公外婆这儿讨生活。外公外婆只有妈妈和小姨两个女儿,小姨也已出嫁,爸爸妈妈的到来,外公外婆十分高兴,我们出生时都随妈妈的姓。
外婆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小姨每次看望外婆,都要带点好吃的,罐头、芝麻糕,还有几回小姨是煨一罐鸡汤送给外婆吃,当时小姨生活上比我们家要好。当小姨把鸡汤盖一揭开时,那香浓立刻溢满了屋子,好香啊!我起劲的耸动鼻子,闻着那诱人的香味,顿实浑身都得劲,估计厥着屁股玩半天也不会觉得饿!那香味确实好闻极了,不过,也就只是能闻闻,我很清楚,这并没有我的份,眼巴巴的望着弟弟和外婆吃, 谁要我是垮老三呢!
3.
好象在五岁那年,队里通上电,倍感新奇,一根长长的绳子吊着,轻轻一拉,嘎嘣一声,屋里霎时雪亮,连脸上的毛孔也看的真真的!有了电,接下来有些家里就添置了一个新“电器”一一广播,我们家就装了一个,广播里每天播放新闻,当早上家里的广播响起时,爸爸已把家里牛牵出去,把鸡喂食、地也扫净了,才叫我们起床。
六、七岁队里好象开始实行包产到户,就是从集体分离出来,搞单干。人人脸上喜笑颜开,为自己做事,个个干劲十足。爸爸妈妈也不例外,但生活依旧没多大改变,饭桌上仍然是地里的“常客”一一萝卜,冬天便多一样南瓜。
我们家隔壁住着一个在外地当老师的人,当时在我眼里,他们家可算“有钱人”,那个老师每次回家,都带回好多好吃的东西,都是我未曾见过的。我第一次看到香蕉,便是在他家,虽然没吃上,但我认识,这就是姐姐书本上画的叫香蕉的东西。我似乎只对吃的东西上心,偏偏又是看想不捞,欲吃不能。
家里吃着压抑,憋屈,那总得找个出气筒吧,于是眼睛转向了外面,一一偷!似乎当时只有偷才能释放对吃的渴望,一双眼睛整天滴溜着寻找吃的,晃悠着看哪家桃子熟了,桑枣可以吃了等等,其中最喜欢的就是偷隔壁姥姥家的枣子吃。那个姥姥家的枣树可真大,树上的枝丫象千手观音,密不透风,抬头望去那枣树快长到半天云,树上全是一摞摞红的、白的交织成一片的枣子,圆圆的,看的口水直流!姥姥家的枣树在她家后院长着,与她房子前后相通,姥姥经常在前屋做饭也能照应后院的枣子,饭做好了,便一心一意、塌塌实实坐在后院纳着鞋底,守着枣子。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不过,老虎也有打瞌睡的时候。姥姥也会出去办事呀!一天,我发现,姥姥的后门是关着的,姥姥肯定不在家,我把这个讯号迅速告诉的我的伙伴们。我和几个一般大的小伙伴摩拳擦掌、兴奋异常,拿起准备好的石子,瞄准、用力的往那最密、最红的枝丫上一扔,哗啦啦,地上掉一片!我和小伙伴象兔子一样飞跑出去,迅速捡到裤兜里,躲到一边,有滋有味的吃着战利品。 那滋味,别提有多棒!
不过,也有算错的时候,那门明明关着,可我们的石子一响,枣刚落地,那门突然就开了,传来姥姥大声的喝斥声,吓得我们魂飞魄散,慌不择路,落荒而跑……
4.
开始上学了,我也可以帮着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拾粪,放牛,可桌上吃的依然是自家地里的“常客”一一萝卜,冬天添一道南瓜,荤腥依然吃不上,其实凭借爸爸妈妈的勤劳,家里连连超支,在当时的家庭还算可以,可爸爸的手紧着呢,可能是过荒年过怕了,什么东西都舍不得吃。我那双小小的眼睛始终聚焦在吃的上面。
我小时候非常羡慕别人家的小伙伴有家家可走(就是外公外婆家),因为小伙伴走家家,每次回来都带回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新鞋子,漂亮的新衣服,在我面前炫耀,显摆,而我却……,心想,为什么要和家家住在一起,要不然我也可以走家家呀!
小时候的记忆里不仅没家家可走,连亲戚也很少……
小时候奶奶倒是去过我们家几回,不知什么原因,奶奶一到我们家便和妈妈关在房里,不知嘀咕些什么,出来时奶奶便双眼红肿,几天之后,四叔或者五叔便把奶奶接走。
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四叔有次来接奶奶时,给我装了满满两口袋炸的碗豆,当时喜的心都飞出去了,这可是装在我的口袋里!姐姐、弟弟都不想得到!我得意洋洋的吃了好一阵。其实他们都有,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何时轮到我独食呢?家里自然也有碗豆,可爸爸妈妈哪舍得这么敞开嘴吃啊!
五叔戏说我们家吃的是满门萝一一炒萝卜,腌萝卜,烧萝卜、萝卜汤。爸爸却说,这就不错了,能过这日子就知足吧!
5.
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大人们就要到外面完成队里派下的水利任务,(就是疏通河道,沟渠。)每家出一个人,一走就是十天半月,不过每次回家,爸爸或妈妈都会带一个用面粉做的、两头尖尖的冲担角回来给我们姐弟吃,虽有点硬,但吃起来还是挺香的。
冬天里可是我们吃“零食”的天地!
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要冷得多,棉衣、棉裤、棉靴穿一身还冻的嘴唇发青,小脸通红,遇到下雨或是下大雪,大人们除了做一日三餐,其余时间便偎在床上,做做针线活,我们小孩子可偎不住,纵然清冷,也要起床玩。不过,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个或是几个御寒的法宝一一火盆。火盆是用泥胚烧制而成,形状类似于现在的手提花蓝。火盆的底部放一部分“瘾子”,就是细末末的稻草渣子,上面放一点刚刚烧尽了的柴灰,这样可以边温着烧边在火盆上面取暖,而我们就把家里的碗豆、玉米抓来一些,放在板凳上,拿出几颗丢在火盆里,耐心的等碗豆慢慢的自然熟,只要听到嘭嘭嘭的声响,碗豆便是炸好了,随即飞了出来,我们就寻着声音,门后、板凳下、角角落落到处找,找着直接丢在嘴里,烫的嗷嗷直叫、手舞足蹈,可依然穿肠而过!
然而有些碗豆叫响了,但并不跳将出来,而是闷在盆底,我们便用小树枝做的“筷子”,轻轻地在火盆里扒拉着,寻找着,还是不小心挑动了冒黑烟的“瘾子”,熏得我们直掉眼泪,但即使这样,我们依然吃的欢天喜地,高兴万分!
那吃的真叫爽、实在,够劲!真正体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感觉是这么美妙,这么有成就感!什么也不必顾忌,还可以充充大头,施舍几颗碗豆或是玉米给小伙伴吃。
6.
那时,我常想,为什么我对吃这么着迷,是因为我天生好吃吗?可姐姐为什么不像我这么馋呢?
想着、想着,外婆去世了,对于外婆,我没什么感情,可能是外婆总躺在床上的缘固吧,以致于外婆去世时依然只想到吃!为了吃,外婆下葬那两天连学也没上,见到老师吓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小学二年级时,家里条件有所好转,一向手紧的爸爸开始买点好吃的,还把做衣服的裁缝师傅接到家里做新衣服。过年时做的好菜,也不用再打住我们的筷子,让我们留三天再吃,而是让我们娣妹叉开肚子吃!还每人给了五毛钱零用!心里那个乐劲就差不多要拿高音喇叭向全世界高喊,一蹦三尺高!
就在小学三年级这一年,我们全家又迁回老籍,重新随爸爸的姓。我们的老籍是一个以世代织布为生的地方,比起我的出生地要富蔗的多,生活自然一天天更好起来,而我吃的愿望再也没有那么强烈。
7.
现在的孩子,赶上好光景,吃的穿的样样不用愁,只愁孩子不张嘴,和我们那时候简直不能比。 想着如果他们生活在我们那个年代,他们又会是怎样的想法呢?是像我一样对吃情有独钟?还是其它的……?
小时候尽管条件困难,对吃的穿的总是得不到满足,可我还是喜欢小时候!那份酸涩的快乐让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