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和《左传》都是自鲁隐公元年开始记述,这一年是是公元前722年。约50年前,即前771年,周幽王及太子伯盘(《史记》中记为伯服),被犬戎杀于骊山脚下,立国200余年的西周灭亡。
司马迁采用《吕氏春秋》中的故事,把周亡归因于红颜祸水的褒姒(烽火戏诸侯),正如商亡是妲己所祸。这样写戏剧张力是有了,但离真正的历史就很远。西周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衰亡,周平王东迁是怎样的过程,诸侯国们又在其中充当怎样的角色?所有这些还是要从周幽王娶妻说起。
周幽王最初立申姜为后,生太子宜臼(即后来的周平王),周王朝是姬姜两姓的联盟,与姜姓国(比如申国)联姻是常规操作。申国是西周晚期很具影响力的诸侯,《诗经.大雅.崧高》记录了周宣王封母舅申伯(这说明周厉王的正妻也是来自申国)于谢,替西周镇守南国。为示隆重,宣王提前安排召公在谢地(今南阳市区)营造宫殿,并亲自去周太庙附近的郿地为申伯送行,如此礼遇,在周宣王分封诸侯中当属特例。
如此看申与周的关系似乎非常亲密,其实也未必。《史记》中记载了周宣王一次重大的外战败绩,即宣王三十九年在千亩之战中败给姜戎。《竹书纪年》的记载更具体,直言姜戎就是申戎。申戎即申国吗,还是申姓戎族? 史学界还有争论,如申国与申戎存在联系,那么周与申的真实关系就是即拉拢也对抗,这在后世不乏例子,比如同样传统联姻的姬姓鲁国与姜姓齐国之间的相爱相杀。
周幽王继位三年后,大约出于摆脱申国对朝政日益增长的影响,又娶了褒国女褒姒为妻,并改立与褒姒生的儿子伯盘为太子,废太子宜臼只好出逃至母舅申国去避难。
申侯气不过,联合了鲁侯(有学者认为此处的鲁应为缯的误写)、许文公要立宜臼为天王(据《竹书纪年》),周幽王起师围攻申国,申国难以抵挡,这时与申结盟的缯国引来了西戎,一起进攻幽王,攻破镐京,杀幽王与伯盘于骊山的戏地(戏本是地名,后来演绎成戏诸侯的戏弄)。
周幽王和太子都死了,朝中大臣们不愿拥立作为幽王对立面的前太子周平王,于是由虢公翰(即《史记》记载的与褒姒勾结的虢石甫)领头畿内诸侯(畿内指关中平原的西周核心区)立幽王的弟弟余臣为携惠王(此处的携,一说是地名,一说是贬称),而晋、郑、卫等中原诸侯则支持周平王,此时周王朝二王并立。
《史记》刻意回避了二王并立不提,似乎幽王身死的第二年周平王就顺利东迁了,事实并非如此。据清华简《系年》记载,“周亡王九年”后,即前762年,周平王才被晋文侯迎至鄂地(一般认为鄂在山西乡宁,也有认为鄂在今南阳北郊),“立于京师”,再3年后周平王才到达成周洛阳,又9年后,即前750年晋文侯攻入虢国(此处指河南三门峡)攻杀了携惠王,周平王才解除了正统性的挑战,以下可称为东周时代。
宜臼出奔的申国位于何处,直接关系到西周是怎样败亡以及周平王东迁的线路。清以前的学者普遍认为此申国即周宣王分封的南阳申国,比如唐代《元和郡县志》就认为申在南阳。但清代崔述提出质疑,觉得地处东南(相较于镐京)的南阳申国不可能与远在西北的犬戎联合攻周。近年随着对《竹书纪年》和清华简《系年》的研究,学者普遍认为还有个西申存在于关中地区,周平王奔西申,再引犬戎攻灭周幽王。
对此笔者认为周平王出奔的申还是以南阳为宜,与申一起拥立平王的许(今许昌)、缯(一说在河南方城,一说在湖北随州)也都在南阳临近地区。晋文侯迎立平王的鄂地在南阳石桥镇(古称西鄂县,在南阳北郊,张仲景的老家)。周幽王围申国,当是率王师远征南阳,这时犬戎偷袭镐京,幽王匆忙回师,行至骊山脚下被攻杀。
周平王自所以东迁,除躲避西戎和镐京已残破外,很大的一个因素也是摆脱畿内亲幽王各诸侯的掣肘。在东迁中有功的秦、晋、郑、卫成为春秋初年的主角,《春秋》作为鲁史的第一视角,重点也落在中原诸侯的兴亡上,而西周时期关中的那些著名诸侯则集体沉沦在历史的尘埃中,只在秦楚的吞并过程时被顺带提及,或在周原出土的精美青铜器铭文上找到些许印记。
西周王朝的灭亡过程,为后世春秋时期各国间的以下犯上、兄弟相残开了不好的先例,自此礼崩乐坏。周王室的实力和权威也所剩无几,诸侯能扶持你上位,也就有实力赶你下台,后面我们很快就能看到周王室被东迁功臣的郑、卫、晋等国搞的灰头土脸。也难怪孔子、孟子时代要虚构出尧舜的理想国以寄托夙愿。
《春秋》从鲁隐公开始纪年可能有多种原因,比如在隐公之前的鲁史竹简已灭失。当然考虑到周王室衰微,再花功夫去追述平王东迁时代的鲁公已没有必要,鲁隐公洽是正式进入东周时代后即位的第一任鲁公(虽然是摄政),至于公羊学的儒家学者们为“隐公元年”这四个字解读出的各种微言大义,我觉得多少有些舍本逐末牵强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