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大别山下红旗飘
(1)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上午,当红旗插上古老的黄安城头时,东方的旭日正冉冉升起。作为暴动总指挥部正、副总指挥,潘忠汝和吴光浩站在城头上,久久地凝视着那面在晨风中微微飘动的红旗。尽管他们的内心都无比激动,但他们的心里都很清楚,此时还不是胜利的那一天,而只是刚刚开始。
他们的表情是庄严而沉着的,此时都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黄安城按预定计划已被攻下,接下来该干什么呢?其实事情还多着呢,他们把国民党的县政府给推翻了,这犹如把天戳了一个窟窿,这对“天”来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接下来的事情,肯定是国民党的军队来报复,他俩作为暴动的正、副指挥,首先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御敌的问题。
进城的农军还在不断进来,他们是各区、乡的农民武装。
潘忠汝和吴光浩在大街上走着,一边走一边了解着暴动后的市景状况。尽管他们看见街上走的人很多,但大都不是原县城里的人,这些人走着,还不停地向这边招手。此时,潘忠汝他们虽不停地招手回应着,可心思已不在眼前。他们想的是,敌人来了,该怎么对付。
突然,吴光浩冒了一句:“三十军那边怎么办?”
“三十军?”潘忠汝一下没反应过来,此时他正在想要多少枪才能对付敌人。
“是的,就是从黄安城撤走的那个团。目前,就他们距黄安最近。黄安城被攻下,难道他们会袖手旁观?”吴光浩说。
潘忠汝马上说:“这个,倒应该要考虑了。听说那个团已撤到黄陂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个回马枪呢。”
“我的意见是,现在我们就要做好防范!”吴光浩说。
“这个……我同意!——之前,我们已派人往各处去打探,只要有风吹草动,他们会及时来汇报的!”潘忠汝说。
(2)
打下黄安城后,火王庙已成了农军暴动的总指挥部。火王庙的来历,是因为一个传说。由于夏天很热,被许多人认为是上天的作弄,是上天派来管火使者下界来巡视,所以不能惹他生气,否则就是一场火灾。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尊称他为“王”,并给他修庙烧香,叩头礼拜,这样才会避免灾难。当然,“火王”一词还有一个含义,那就是“火德旺盛”的君主,为他们修庙是纪念他们造福人类的功德。今天,农民自卫军的指挥部选在这里,也是巧合了“火德旺盛”之气象。
吴光浩的话,让潘忠汝一直在思索。如果三十军的那个团马上来进攻,还真是个问题。打吧,昨夜刚进行了一场鏖战,已是人困马乏,无力抵抗,这是个“要命”的事。怎么办呢?只有守好四门,不去应战。但经昨晚一战,四门已被破坏,还来不及修理,哪里能守得住呢?唯一的办法,就是敌人最好不来,可这个结果又不是他说了算。
敌人真来了,怎么办呢?只好打了,可打得赢吗?目前,农军加上缴获的武器,也就四百多支枪吧,可敌军一个团就是一千多人,除了每人有一支枪,还有机枪、迫击炮等重武器呢。这差距也太大了,怎么去迎战呢?
所以,潘忠汝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敌人来了,在人困马乏、武器弹药奇缺的情况下,要打赢它一个团,力量显然不够。可是,如果不打就撤呢?红旗刚刚插上城头,大街小巷还在庆祝胜利,这能撤吗?
想到这里,潘忠汝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他看了看一直走在他前面的吴光浩,说:“要不要交指挥部研究一下?”听潘忠汝这么一说,吴光浩却反而笑了。他说:“有那么严重吗,值得大家去研究?”他这一说,倒把潘忠汝搞糊涂了。他想,这个问题已牵涉到生死存亡,说“研究”已经是客气的了,他却很轻松,还笑得出来。
但没过几秒钟,潘忠汝就反应过来了,他兴奋地说:“看来,你已有主意了,所以觉得不值得研究?!”
“我有什么主意?就目前状况,只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咯!”潘忠汝心里一震,原来这家伙和他想的一样,也想到了“撤”。
只听吴光浩又说:“三天之内打来,只能撤。”
“怎么去说服群众呢?”潘忠汝说,“刚打下就撤,这有些像笑话!”
吴光浩说:“俗话说‘事到头,不自由’,敌人什么时候来,不由我们决定,所以我们得随时准备出击,甚至准备打恶仗。攻下这个黄安城不算什么?它只是第一步。敌人随时都会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目前我们的实力很弱,攻下城后,并不能说明我们就能守得住,所以只能撤!”
“好家伙,他还真有主见。”潘忠汝吃了一惊 ,心里冒出这么一句,但没有说出,他想听的是,怎么个“撤”法。如果敌人马上来,撤,还来得及吗?
“不过,”吴光浩又说:“关于这个撤字,现在还不能说出去,否则会打击群众的积极性!如果敌人真的来了,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潘忠汝眼睛一亮,问道。
“这个,现在还不能说。但是——”吴光浩又补了一句,“这种撤的思想还是要开个会统一一下的,不然有人会不听命令影响大局。”
“那是必需的!这一步,肯定得去做。”潘忠汝应允道。
(3)
在黄麻特委和黄安县委的共同努力下,黄安城很快就恢复了秩序。革命委员会负责人刘镇一还专门出示了安民告示,张贴在了四个城门下。
下午三四点钟,潘忠汝和吴光浩开始巡视四门情况。他们看到,城内除了来来往往涌动的人群,街道两旁的店铺、饭馆等,已经开始营业,学校也照常上课了。
这么快就恢复了秩序,潘忠汝心里很高兴,马上想到军队必须要有地方党组织的支持,否则将寸步难行。战斗结束后,潘忠汝领导的农民自卫军就在城中维持秩序,看来他们还是忠于职守的。
他们在大街上走着,突然身后有一自卫队员跑来,拦住了他俩的去路。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报告总指挥,县委王书记正找你们呢,要你们快去!”
“什么事?”他俩急忙问。
那个队员说:“听说,三十军打来了!”
“啊?!”两人都愣了,但做声不得,只是相对地看着。意思是,事情还真让他们说准了!生活中有些事情,还真是担心什么,它就来什么。
他们马上随那个自卫队员来到火王庙。这时,庙里已挤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的,正在说敌人打来之事。县委书记王志仁看见他们来了,赶紧让座。
王志仁站起来,冲大伙儿说:“静一静,现在我们开个临时紧急会,据西边侦察的人来报告,原驻黄安城的国民党三十军那个团,已从黄陂开过来了,他们肯定是来夺城的,现在距县城只有二十里地了,我们怎么办?大家议一议,时间不能长,得马上决定。”
“有什么好议的,赶快撤!”吴光浩马上说,“兵贵神速,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吴光浩的话一出,马上就有人想不通,说:“刚打下黄安城,凭什么要撤?”
“打不行吗?他们不就一个团?我们可是几万人呢!”有人这样反问道。
“敌人距城只二十里了,撤,来得及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
王志仁看没个准心,马上问吴光浩:“为什么要撤?你给大家说说吧。”他知道,吴光浩此时绝不是信口开河,他这么说,肯定有办法。再说,潘忠汝好像也知道这事,因为他没作声,说不定他们已商量过了。
“道理很简单。”吴光浩说,“我们的枪总共加起来不到五百支,且弹药不足,而人家是一个团一千多号人,每人一支枪,还有重武器,且弹药充足又训练有素。不撤,就只能被动挨打!现在四个城门都有被破坏的情况,守城肯定守不住。”
王志仁马上问:“往哪儿撤呢,你考虑过吗?”
“往七里坪,杀个回马枪吧!”潘忠汝说,“这个大家要想通,我们不是怕敌人,我们是为革命保存实力。目前,我们才刚刚起步,许多问题都还在草创中,不能意气用事。稍微不慎,就会给革命带来损失。”
吴光浩这时才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撤,但也不能便宜了这个三十军,我们可以给他摆个阵,让他坐卧不安,最后卷起被盖卷走人!”
王志仁马上问:“怎么摆?说说看!”
吴光浩把王志仁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了他的主意,王志仁听了半信半疑,觉得有些玄,马上把这个主意告诉了符向一和刘镇一,他们认为事到如今,只能试试了。但撤退却是肯定的了,所以必须得快!被抓的贺守忠、王治平等人,已经来不及公审,只能绑着送七里坪,还得严加看管。
会议一结束,大家马上行动起来。曹学楷负责疏散群众,潘忠汝负责撤离自卫军和义勇队。转移时,一切从简,除了缴获的枪支、子弹、被子及军钞之外,不准携带任何东西。此时,尽管有许多自卫队战士及群众并不理解,甚至还有些抵触情绪,但一听说敌人马上就到,也不得不撤。这样,便在一个多小时后,黄安城马上成了一座空城。
潘忠汝率领的农民自卫军断后,他们刚出北门,魏益三第三十军的那个团就进了西门。还真有些玄,如果不是吴光浩果断,如果不是行动迅速,谁能料到,究竟会出现怎样的结局?
(4)
魏益三部的那团人马,本来是刚撤走没几天的。他们在黄陂境内滞留,目的就是怕在黄安被农民暴动的洪流所淹没。但是,现在听说黄安县的政府被“端”,县长被活捉,就有些呆不住了。无论如何,也得做做样子,杀回黄安,这样将来在追究责任时,也好开脱开脱。所以,在那个团长的带领下,这个团又杀回黄安城来。
说到魏益三的军队,首先我们要知道魏益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魏益三早年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本来在直系军阀曹锟手下任混成旅骑兵团团长,但是在直奉大战后,由于直系战败,他就干脆投到奉方张学良处,做起了第三旅参谋长兼教导大队长。后又随奉方将领郭松龄一起“反奉”,投到了冯玉祥的西北军门下。为了保存实力,魏益三不惜改换门面,被人称为“三姓家奴”。
有这样的军长,他手下的团长也不会怎么样的,所以他听说黄麻农民漫山遍野将席卷而来,就借故师部来了命令,把队伍带走了。其实他只在黄陂县境内逗留了一下,目的是为避风头。可是,没想到他刚走一天,农民暴动就风起云涌,居然把黄安县城给占了,还抓了县长贺守忠。这一下事情可就大了,要是上面追究起来,他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这个团长在心有余悸之后,只得硬着头皮向黄安城“杀”来。
黄昏时分,当魏益三这个团冲到黄安城西门时,居然发现城门大开,没人守城,而传说中的几十万农民暴动,好像根本就不曾发生过。这倒让这个团长纳闷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听见的都是谣传?可是当他冲进城时,居然发现大街上的店铺到处都关着,而且墙上不时还出现鄂东革命委员会贴出的《布告》和一些红红绿绿的标语。这才确定,这里还真发生过农民暴动。
团长下马,走进了县政府,看见这里丝毫没有被损毁,房屋还是那房屋,县衙还是那县衙,只是人走房空。不同的,只是楼顶上那面青天白日旗,却换成了绣有斧头镰刀的红旗。
看见这些迹象,团长马上想到,农民暴动肯定是杂乱无章的,可是这里却显得有章有序,凌而不乱。看来,乱民们的造反,是有高人指点。很明显,他们的离城,不是慌张逃窜,而是井然有序。这说明了什么呢?猛然间,团长心里发起虚来。他想,这些人的泰然离去,是不是特意给他下“套”让他来钻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这个团长就觉得很像。顿时,他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来,他真后悔来得太快。如果今天晚上他们来围城,几十万人在暗处,而他这个团却在明处,这如何能对付得了?搞不好,连老本又要搭进去。
于是,这个团长就想到了“撤”,他要把队伍马上拉走。可还没走几步,又转念一想,天快黑了,走到半路,还不是要挨他们的黑枪?说不定他们正等着你去呢。看来今晚还得守在城中,“将就”一夜,明天再撤。主意拿定之后,这个团长叫来传令兵,要他去传令,要各营守好四门,严加防范,偃旗息鼓,枕戈待旦。
一夜中,团长并没有睡着。外面只要有一点响动,他都以为是农民军来进攻了。好不容易挨到天明,这个团长马上起身,把队伍撤出了城外,然后直奔来路,往黄陂方向去了。
(5)
原来,这个主意是吴光浩出的,这叫“精神战法”。在《三国演义》里,诸葛亮遇到了司马懿的大军,此时他的大军已调走了,身边只有极少人马,如果轻易御敌,肯定是打不过的。怎么办呢?就冒险使了一回空城计,打开四方城门,做起让敌兵故意进城的样子,然后是诸葛亮一人坐在城楼上悠闲的弹琴。这却把司马懿吓坏了,带着兵就往回跑。
今天,农民革命军硬拼是没有胜算的。吴光浩深知军阀队伍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为了保存实力不会轻易决战。所以,吴光浩就根据这个心理设计了“圈套”,结果还真把魏益三这个团给吓跑了。
想来也是,在七里坪近郊的一声马叫,就可以把他们一个营吓跑,这样虚张声势的布置,还能不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才怪呢。如果真的被几十万农军包围,他们虽然武器精良,但最终还是会被由人汇集的大海所吞没。
农民自卫军回到七里坪的第二天,就听说魏益三那个团被吓跑了。事情正如吴光浩的估计,这一下大家都把他当做了“神人”。有的人干脆就叫他“活神仙”,还有的把他叫“赛诸葛”。可他一听见这些赞许,总是摇一摇头,表示不赞成。因为他知道,在战场上,瞬息万变的事情太多了,此次也不敢说,只是被逼无奈才这样选择。在撤退的路上,他还在想,这个团占领县城后,下一步将会进攻七里坪。为了打击他们,可能还得继续撤,到十丈山一带,才有可能依靠地形取胜,否则还真是“鸡蛋碰石头”。
这下好了,魏益三的军队被吓跑了,短期内可能不会再来。黄麻特委和革命委员会又坐下来研究,把成立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一事提了出来。也就是说,还得回到黄安县城,在那里建立工农民主政府,其影响力和号召力才大。
十一月十六日,撤到黄安的农民自卫军和跟随的群众,又浩浩荡荡地回到黄安县城。为了把声势造得大一些,他们还组织宣传队走在队伍前面,沿途张贴标语并组织演讲。这些标语是:
“杀尽土豪劣绅!”
“实行土地革命!”
“打倒国民党南京政府!”
“夺取政权,组织农工政府!”
……
当大军走到距县城三四里地的沙河时,早就入城的市民群众已出城来迎,还燃放了鞭炮,表示喜迎。在这些群众中,不全是无产阶级,还有小商小贩、店铺老板,他们已看到农民暴动的威力,迫于形势,也不得不夹在欢迎队伍里,做做样子吧。
当大军经过时,欢迎群众喊起了口号:
“欢迎农民革命军!”
“拥护鄂东革命委员会!”
“打倒军阀,打倒列强!”
“耕者有其田!”
……
(6)
魏益三的军队被吓跑后,就一直没回来。尽管中共黄安县委派出许多“眼线”去打探,也没发现有军队向黄安县城开来的迹象。这就说明,黄安县城这个地方,暂时是安全的。这样看来,建立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就可以顺利进行了。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八日,对中国革命来说,是一个破纪录的日子。那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力量在大别山地区建立第一个红色政权的日子,这就是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的建立。它比彭湃在广东建立的第一个红色政权“海丰县苏维埃政府”还早三天,比毛泽东在井冈山建立的第一个红色政权“茶陵县工农兵政府”还早十天,比张太雷在广州建立的“苏维埃政府”还早二十四天。
这一天,黄安古城像披上了节日的盛装。花花绿绿的标语贴满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红旗招展,到处都能听见锣鼓声、唢呐声和鞭炮响。早饭后,许多人都迈着匆匆的脚步,向城南的校场岗奔来。这里将是举行庆祝大会的地方,热烈庆祝成立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
为了开好庆祝大会,黄安县委在中共黄麻特委的直接领导下,对会议做了精心布置。为筹备会议议程,睡得很晚的潘忠汝和吴光浩老早就醒了。他们吃过早饭,也匆匆地往城南校场岗走。这时他们才发现,今天还是个大晴天,启明星在头顶闪耀着透亮的光,看来距太阳蹦出地面,已经不远了。
校场岗已经挤满了人,真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这些人中,除了黄安县城的,还有来自附近乡村的,除了黄安人,还有并肩战斗的麻城人。麻城县已经派出了二十多名代表正式参加会议,至于非正式的乘马、顺河等区的群众,那就更多了。他们和七里坪、紫云的群众一样,根本用不着“指派”,不怕路途的艰辛,也纷纷来到会场。
这是一个初冬的早晨,空气已不再湿润暖和,而是清凉中透出干冷,但会场的热烈气氛,倒似一派春天生机勃勃的气象,早把这个干冷,驱散得干干净净。
大会会场朴实大方,庄严肃穆。主席台正上方,悬挂着“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成立庆祝大会”的横幅,两侧的台柱上,贴出了两句标语,很像大门两边的“对联”。但看内容,却是两句不相连缀的口号,右边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曙光在前”,左边为“镰刀割断旧乾坤,铁锤打出新世界”。一块“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的门牌已经做好,被立在了主席台前。同时,还有一幅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的布告,也醒目地贴在主席台前的木板上。
太阳出来时,会场上已是人山人海。除了人声鼎沸,还隐隐能听见有人在唱歌,最开始好像声浪还不大,可渐渐的,却是一浪高过一浪。仔细一听,他们唱的歌却是北伐时传唱的《北伐军军歌》和《工农兵联合起来》。
这边开始唱: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努力国民革命,努力国民革命,齐奋斗!齐奋斗!
工农学兵,工农学兵,大联合!大联合!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帝国主义,齐奋斗!齐奋斗!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这边一结束,那边又开始:
工农兵,联合起来向前进,万众一心。工农兵,联合起来向前进,消灭敌人。我们勇敢,我们奋斗,我们团结,我们前进,杀向那帝国主义反动派的大本营,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工农兵。
歌声此起彼伏,真是激动人心。此时此刻,让潘忠汝和吴光浩也感到,只有革命的歌声,才能焕发出农民群众争取自由的亢奋!
突然,有一个方向唱出了另一首歌,它的歌词是这样的:
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起来,张灯又结彩呀,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八月桂花向阳开,鲜红的旗帜竖起来,打倒土豪和劣绅,革命的人民站起来!八月桂花遍地开,鲜艳的旗帜竖起来,张灯又结彩呀,张灯又结彩呀,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
亲爱的工友们呀啊,亲爱的农友们呀啊,唱一曲国际歌,庆祝苏维埃。站在革命的前线,不怕牺牲冲向前,为的是政权呀啊,工农专政如今已实现。
亲爱的工友们呀啊,亲爱的农友们呀啊,今日里是我们,解放的一天。领导群众数千万,跳出地狱鬼门关,不再受摧残呀啊,封建制度彻底要推翻。
亲爱的工友们呀啊,亲爱的农友们呀啊,封建制度,一定要推翻。完成民主革命,反动势力要肃清,团结向前进呀啊,政府就是我们的家。
这是一首以大别山的民歌《八段锦》为曲调演唱的歌,是搞宣传的同志们临时编写出来的,歌名就叫《庆祝成立工农民主政府》。
(7)
上午九时准,庆祝大会开始。由中共黄安县委书记王志仁主持会议。首先,他宣布,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成立,然后请被推选的政府主席曹学楷讲话。
此时,曹学楷满面春风。他缓缓地走到主席台前,向大会群众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微笑着看着大家。这时人们才发现,今天的曹学楷满面红光,在他的胸前别着一个红纸条,上写“主席”两个字。顿时,全场马上报以热烈的掌声。同时,还有人呼喊起来。
曹学楷也很激动,他几次想说话,可刚张口就被热烈的掌声和呼喊声淹没,所以只好等掌声和呼喊声平静下来后,他才开始讲话。他大着嗓门喊道:“黄安县的父老乡亲们,今天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在这里来开会,那是因为我们推翻了国民党黄安县政府,我们胜利了。现在我宣布,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正式成立!”
顿时,全场欢声雷动,鼓乐齐鸣。唢呐声高奏大别山区一带流行的喜庆曲子,掌声、呼喊声响彻云霄。接着,王秀松、吴先筹、陈定侯、戴季伦、田开筹等九名委员,也一一登上台来,并向大会挥手致敬。
喊完了开场话后,曹学楷宣读《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纲领》、大会《通电》和《告民众书》,然后开始了长篇讲话:
“黄安县的父老乡亲们,和我们一起战斗的黄麻地区的同志们!过去,我们种田佬只有种田的份,每年除了要向地主老财们交钱粮外,还得承担旧政府的皇粮国税,一有点不合他们的意,就被抓起来严刑拷打,还关进监牢甚至砍脑袋。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原来这些政府的大门是给地主老财们开的。但是到了今天,世道变了,我们这些种田佬,也能组织起自己的政府,也能当主席,当委员。我们政府的大门,是专门为种田佬开的,我们的监狱,是专门用来关那些地主老财们的。从此以后,我们翻身了,扬眉吐气了……”
曹学楷的话发人深思,扣人心弦。接着,他就从自己被推选为主席一事,谈到了对革命的感受。他自谦才疏学浅,能力有限,还被推选为主席,感谢大家对他的信任。他结合自己的经历谈革命之路,从武昌中华大学附中谈起,到刘家园的第一所农民夜校,然后是秘密农民协会,接着才开始谈对共产党的认识,然后申请入党,参加革命工作。他的中心话题是,认识革命需要有过程,参加革命需要有勇气,因为革命的路不是平坦的,它总是在曲折坎坷中不断前进。
最后,曹学楷几乎是在疾呼:
“同志们!革命是势不可挡的洪流!如今我们有了自己的政府,有了自己的‘衙门’,就要打倒一切地主老财和各种反动派,并消灭他们的势力,然后把红旗不仅要插上黄安县城头,而且还要插到麻城县,让它在大别山区高高飘扬!
“我们将继续高举革命的大旗,打倒蒋介石、汪精卫统治下的国民党南京政府,建设一个实现苏维埃共产主义的新世界!让我们这个世界,变成一个没有地主老财盘剥的红彤彤的世界!让我们这些种田佬,在这个世界里自食其力,为自己的事当家作主!”
曹学楷讲完话后,顿时掌声雷动,呐喊声铺天盖地。接着,还听见了“嗵嗵嗵”几声鸟铳响,唢呐声也吹个不停,调子也改成大别山“迎亲”的曲子。
此时,王志仁迅猛登台。他说:“同志们,苏俄领袖列宁曾说过,‘革命是被剥削者和被压迫者的盛大节日’!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集会,正好说明他的话是正确的。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政府,还有军队,这是令人高兴的事,这就是我们的盛大节日!”
接着,他又说:“同志们,这次暴动是共产党领导的由广大群众参加的,所以首先应当归功于党的领导,然后归功于黄麻两县的劳苦群众。……这次暴动的胜利,证明了只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才能为工农谋翻身求解放,所以我们应听党的话。党指向哪里,我们就冲向那里,绝不含糊!”
最后王志仁说,他希望黄麻两地的劳苦群众团结起来,在民主政府领导下,继续开展武装斗争,打土豪,分田地,实行土地革命,保卫新生革命政权,高举红旗,继续前进!然后他带头呼起了口号:
“拥护中国共产党!”
“拥护工农民主政府!”
“打倒土豪劣绅、贪官污吏!”
“打倒蒋介石!”
“打倒汪精卫!”
“实行土地革命!”
“暴动万岁!”
锣鼓声,鞭炮声,口号声,欢呼声,在黄安城的上空久久回荡。
(8)
接下来,有群众举手要发言。王志仁只好同意。霎时间,十几个人涌上了主席台,他们争先恐后地说起话来。
一个说:“有人说,‘山里人当不得官,毬毛毛擀不得毡’,这都是官老爷编的瞎话来骗人的。今天我们这些山里人就当官了,又咋样?我看还是干革命好,它不信天不信地,只信眼前的实际……”
话还没说完,另一个抢着说:“革命么,我拥护!几十年了,不革命,北京城的皇帝能让位么?所以,我只要活着,就要革命,还专‘割’那些地主老爷……他妈妈的命!”
这个还在继续说,下一个却开口了:“苏先生的共产好,他关心的是咱种田佬,不交租来不上税,还让咱吃个饱,革命红旗扛到底,要把天地倒个个儿!”他像是在念顺口溜,听起来很顺畅,也很舒服。他所说的“苏先生”是指“苏维埃”,这是一个新词,是苏俄那边传过来的,意思是“代表大会”,但许多人以为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继续说:“古有圣贤,今有‘共产’。圣贤知民意,‘共产’体民情。土豪劣绅,贪官污吏,不革掉他们的命,我们就不能活……”
下一个看他喋喋不休,马上推了他一把,挤到前台,说:“我不会说话,会唱歌,就给大家唱个歌吧!”刚说完,他就唱起来:
十一月里是冬天,校场岗上已变天。
穷人翻身闹革命,富人活该见阎王。
从今往后搞共产,地不红遍不回转。
……
农民群众登台发言,有的像说书,有的像评史,有的像表决,还有的居然唱起来,真是五花八门,但他们所表达的却全是受苦人的真实感受,具有代表性和号召力。
可是时间长了,也不行,有人有意见了,只见坐在王志仁旁边的一位麻城代表,他瞅准了一个说话的空挡,一个箭步跨上主席台,冲着会场就喊:“你们干得好哇,我们麻城人很佩服。你们已经给我们搞出了一个样子,我们回去后,就照你们这么干!”
“好哇,我们等你们的消息。”他一跳下台,王志仁就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说。
天色已是正午,发言的人还争着抢着上,这时曹学楷走到王志仁面前,悄悄说了几句什么,王志仁马上站起来,拉着一个农友就上台。原来时间不早了,大会的进程还有好几项,但农友的发言却在继续。于是,王志仁就灵机一动,拉了一个农友上台,看起来好像是这个农友要发言,但是一上台,只听见王志仁说:
“同志们,发言暂时停一下,曹主席要宣布一项重要决定……”话还没说完,曹学楷马上就挤到前台,他宣布:“把国民党县长贺守忠等贪官污吏押上来!”
顿时,全部武装的农民自卫军,马上把以贺守忠为首的一批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押进了会场。
一时间,全会场的情绪就像火山爆发。愤怒的人群喷射出了愤怒的火焰,怒吼声,谩骂声,呐喊声,响成了一片。
贺守忠和那些贪官污吏早就吓得腿都软了,是自卫队员们把他们像捉小鸡似的提到会场的。好不容易把他们押到主席台下,这时却有许多人要打他们。为了防备意外,宣判马上开始。只见佃农出身的司法委员田开筹走上了台,他宣读《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布告》,宣判国民党黄安县长贺守忠死刑。
全场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接着,田开筹又往下念。每念一个,全场都是爆发出一阵欢呼。
宣读完毕,会场气氛又一次达到高潮。只见全副武装的自卫队员,马上把贺守忠等一群人犯押到刑场执行枪决。此时,很多人站起来,要跟着去看热闹,会场秩序马上乱起来。这时,王志仁抓住时机,马上宣布,由鄂东特委书记符向一讲话。大家听说共产党最大的官要讲话了,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这个海南人沉着地走上台来,他个子不高,双眼放光,用不是很规范的北方官话说:“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我们在此庆祝黄安县工农民主政府成立,这是黄麻人民在党的领导下的一次壮举,它庄严地宣告,黄麻人民觉醒了!但是大家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敌人的力量还很强大,随时都会来报复。我们的政府成立后,需要有力量来捍卫,所以我们必须成立一支强大的武装。这个武装,我们把它叫‘中国工农革命军鄂东军’。”
符向一继续说:“这是根据中共湖北省委的指示精神,再结合黄麻暴动的实际决定的。现在我宣布,将黄安县农民自卫军改编为工农革命军鄂东军第一路,麻城县农民自卫军改编为第二路。革命委员会命令,由潘忠汝任鄂东军总司令兼第一路司令,吴光浩任副总司令兼第二路司令,汪奠川任参谋长,戴克敏任鄂东军党代表兼第一路党代表,刘文蔚任第二路党代表。”
刚宣布完毕,只见潘忠汝和吴光浩带着队伍全副武装进了会场,他们已经枪毙了贺守忠等人,然后整整齐齐地站在主席台前面,而在他们的两边,有上千名农民义勇队队员,也“呼啦啦”地站起来,把会场主席台前站得密不透风。
会场上顿时肃静无声,人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这些拼杀的勇士。大家知道,只有他们的存在,才会有今天处决国民党县长这样的结局,只有他们的存在,“打土豪,分田地”才能顺利进行。
这时,只听熟于教官的吴光浩喊道:“鄂东军第一路向前三步走,向右看齐,向前看,立正,稍息!鄂东军第二路向前一步走,向右看齐,向前看,立正,稍息!”
然后他跑到主席台前,向站在台上的潘忠汝敬了一个军礼,说:“报告总司令,部队已集合完毕,请指示!”
主席台上,除了总司令潘忠汝,还有党代表戴克敏,参谋长汪奠川。此外,还有符向一、刘镇一、王志仁、蔡济璜、曹学楷,他们都站在潘忠汝身后。
马上,潘忠汝向吴光浩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向台下的列队敬了一个军礼,应道:“同志们辛苦了,为革命就是要多流汗,还要不怕牺牲,勇往直前,才能无往而不胜!”
潘忠汝说完这些后,吴光浩马上喊道:“立正,抬枪,齐步走!”那三百名战士以三路纵队扛着枪从主席台前威武地走过,他们嘴里还唱着由吴光浩教唱的《北伐军军歌》: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工农革命成功,工农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
(9)
一连数日,黄安县到处都在杀猪宰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接二连三地举行庆祝活动。黄安县城开完庆祝会的第二天,七里坪又举行万人大会,接着是紫云、桃花、高桥……除了庆祝之外,还自发地举行声讨国民党南京政府的游行示威。整个大别山区,就像一座革命的红炉,在不断燃烧!
与此同时,黄麻暴动的声威和工农民主政府以及鄂东军的建立,又使鄂东地区的土地革命大大地向前推进。黄安的大部分区、乡,都先后建立了农民革命的政权,革命的势头越来越大。
十一月二十日,正在准备南征的潘忠汝,却在火王庙接待了一位不寻常的客人。
这人风尘仆仆地进了火王庙,一看见潘忠汝就点头哈腰地微笑着:“请问大人,这里谁是潘大司令?”
“你找潘司令有何公干?”见来人一副媚相,潘忠汝本不想搭理,但处于警惕和戒备,还是得问。
“我是来……来找潘司令言和的,我们……光山红枪会……”来人见潘忠汝威风凛凛,心里好像有些发虚,说话也不利索。原来,他是光山红枪会派来投石问路的。
不等那人把话说完,潘忠汝马上喊起来:“什么?你是光山红枪会的?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光山红枪会可与我们势不两立,难道你不怕死?”
“这个……这个……”来人犹豫了几秒钟,马上回过神来,依然点头哈腰,“您说的我都懂,但从古至今,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所以我就来了。”
潘忠汝有点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但情绪却安定下来,因为他马上敏感到,不能对这人动怒。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农民自卫军与光山红枪会是死对头,这人到底来干什么,不妨问了再说,于是就说:“你找潘司令什么事?”
“这得见潘大司令才能细说。”来人却做得很神秘,还不屑地看了潘忠汝一眼,好像说你还不够资格。
“狗屁!”这下可把潘忠汝逗火了,“我就是潘忠汝,你敢不告诉我,来人——”
“啊呀,我的天!”不等有人上前,来人便吓得马上跪下,“潘大司令息怒,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本是光山红枪会的一个师爷,耍刀弄枪在江湖已有几十年了……临到今日,才知‘共产’是正经事体……所以,所以我带了各个红枪分会的代表三十多人,来归顺潘大司令,从今以后,就听从您的支使和调遣……我们是敢上刀山下火海的,只要潘司令一句话,当万死不辞……”
这家伙吓得魂不附体,还能说这么多,真不愧是跑江湖的。他的话是否当真,还有待考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光山红枪会耀武扬威了几十年,今日却来“服软”了,这在面子上来说,黄麻的农民自卫军全是赢了,但还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潘忠汝只得改变态度,温和地拉着他说:“起来吧,有话慢慢说!”
等那人将三十多人招呼进火王庙,吴光浩、戴克敏、王志仁等一班人都来了。经他们一了解才知道,由于黄麻暴动把国民党的县政府给“端”了,这不得不让光山红枪会担忧起来。这样就出现了两派,一派要求派人“言和“,一派则顽固坚持敌对立场。于是,言和派就不顾会首的阻挠与威胁,冒着杀头的危险来“言和”。
知道情况后,王志仁说:“这当然是好事,但他们求和的目的,是为了保全自己,绝不是出于革命的愿望。所以,我们的队伍可以收编他们,但要严加防范。在必要时,当教育他们懂得革命的道理,把大多数人争取过来,这样才稳妥!”
大家交换了看法后,就把收编“红枪会”一事定了下来,同意这些人加入鄂东军。但是,必须对他们进行改造,加强思想教育。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党代表戴克敏的身上。
(10)
安排好红枪会的事后,中共黄麻特委和鄂东军司令部马上召开会议,讨论南征。
原来在黄安南部的八里、永和一带,接近长江的地区,土地肥沃,人口密集,工农业都较北部的七里、紫云发达,黄安的土豪劣绅们,大都逃到了那里。为了保护财产,他们利用穷苦农民组织红枪会,以阻止革命风暴的到来。当工农民主政府在黄安县成立之后,那里的反革命气焰更是嚣张,他们不光组织了“红枪会”,还组建了“保产会”,与工农民主政府对抗。为此,鄂东特委决定,鄂东军的第一仗,将是消灭这些“保产会”。
听南部地区的来人把情况一说,潘忠汝等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去铲平这些恶势力,但来人又谈到了另一个重要情况。距黄冈县较近的地方,有一个大地主叫肖耀南,他家有良田上百亩,每年收入光谷子就有五百石,听说有很多枪,埋在地下的就有一千多支,而且随时都可以启用。
“有一千多支枪?”听说有枪,潘忠汝等人的眼里放出了光,他们迫不及待地打断了那人说话。
“这个不敢确定,只是听说。不过,肖家的‘红枪会’个个都是好枪手,这倒不假。还有,肖耀南与武汉那边的一些军阀有来往,通过他把枪支卖给其他民团,倒是真有其事。”
“原来是这样。”潘忠汝想。他在琢磨,即使没有一千支,上百支肯定是有的。
只听那人又说:“有肖耀南领头,其它的土豪劣神就非常张狂,我们派人做了很多工作,都很难凑效。他们也很狡猾,一听说你们这边成立了革命政府,就四处散布说‘今年的租不要佃农还’、‘黄安城又被三十军占了’等谣言,好些佃农不辨真假,还说老爷们变‘慈善’了。”
“还有一个地主,”另一个人也发了言,他说,“都六十多了,还抢佃农的小女儿。我们同他讲理,他却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原来这家伙暗地里使了银子给佃农,这佃农不仅不感到受害,却反而说他们家老爷比以前好多了。”
接着又一个来人说:“这些地主放出话来,说革命的鄂东军都是些老鼠尾巴,炸不出二两油来。还说,你们拿的是鸟枪,打不死人。”
这些八里、永和的人越说越来劲,最后连土豪劣绅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到什么地方夸过谁,都说了出来。
见情况已经基本了解,符向一就说:“好啦,现在我们议一议,这事到底该怎么处理?”
刚才听南部来的人介绍情况,潘忠汝还蛮有兴趣,想可以弄他一些枪。但是后又听说那些家伙把鄂东军比做老鼠尾巴,气就不打一处来,看来不灭掉他们,鄂东军还真成了老鼠,于是他说:“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我认为南征很有必要。如果我们鄂东军不出动,就没法打击那些土豪劣绅的嚣张气焰,也不可能发动当地群众起来革命。所以,为了扩大影响,鄂东军得马上南征。”
“我同意忠汝同志的意见,但要做好充分准备。要有组织、有计划地向南发展,譬如带多少人马,谁来率领?还有宣传品,我觉得这也很重要。”黄麻特委书记符向一说。
“是的,既要打土劣,又要搞宣传。还有,南征大概要多长时间,去了之后,是不是站得住脚?还得把组织农民的数量、杀土劣的多少、烧房屋的间数以及没收财产、土地的多少定一个标准,不然有人要乱来!”革命委员会负责人刘镇一说。
“还有,鄂东军南下,黄安城的留守问题也得考虑。”当两个省委来的领导一说完,吴光浩就提出了这个问题,他说,“河南那边的红枪会,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来‘言和’。听那师爷说他们内部的争斗也很激烈,我们南下,他们就很有可能来攻打县城。所以,我们除了做好南下的各项工作,留守问题也不可轻视。”
“有道理。”符向一接住吴光浩的话,“我建议,南征由潘忠汝同志率领,留守司令由刘镇一同志来担任,其它具体事宜,我们再接着一项一项议决。”
符向一以鄂东特委的名义,命令鄂东军总司令兼第一路司令潘忠汝,率第一路快枪队七十余人及手枪队全部人马,进行南征。
命令一经下达,潘忠汝便马上组织部队做好出征准备。
十一月二十六日,部队出发了。潘忠汝翻身上马,带着队伍在欢送人群的口号声中走出了黄安城。他们携带多种宣传用品,准备由桃花到八里,然后再到永和,在一星期之内,发动群众,打击土豪劣绅,没收他们的财产,烧毁他们的房宅,以最短的时间,建立革命政权。
(11)
黄安县民主政府成立后,在中共麻城县委、麻城县农民协会的领导下,蔡济璜、王树声等人,也在麻城的西张店王家祠堂召开大会,准备借黄安暴动的声威举行麻城暴动。
参加会议的人有好几千。在大会上,蔡济璜代表中共麻城县委,首先作了动员报告,他说:
“同志们啦,黄安已经闹红了天。他们抓了权柄,建了政府,还建立了第一路军,并开始了南征。我们怎么办呢?我们已经落后了。前些日子,我们打了一些土豪劣绅,分了他们的田地,没收了他们的财产,也是闹得天翻地覆的。现在,黄安的县城已经掌握在革命者手中,而我们的县城却还在黑暗中。所以,我们还得继续干下去!
“怎么干?今天看来,小打小闹是不行了,已经跟不上革命形势了。所以,我们也得攻打县城,要夺政权建政府。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得做几个大动作。首先要肃清各地的土豪劣绅。注意,是肃清,也就是彻底消灭。其次要大力发展革命武装。我们要把每一个人都动员起来,使麻城真正成为土豪劣绅和反动派胆战心惊的地方。我们劳苦大众要团结起来打倒土豪劣绅,支援鄂东军第二路消灭民团和反动红枪会,然后再去攻打县城,建立工农民主政府……”
蔡济璜讲完后,王树声等人也登台讲话,他们号召麻城县的劳苦大众,只有跟着共产党走,才能消灭那些剥削穷人的阔老爷们。
会后,麻城县便行动起来了。参加大会的各区群众还没有完全撤离,西张店的农民就已经冲进了大土豪陈霞庭的家,抓了陈霞庭,没收了他的全部财产。
紧接着,乘马、顺河、黄土岗、龙中、杨畈、大塘角等区、乡的农民开始举行暴动。他们学革命军,胸前系着红带子,手里拿着红缨枪,一路杀过去,把麻城大地搞得天翻地覆。
当时,在黄麻地区,流传着一首歌,就连小孩子也能唱,这首歌是这样唱的:
一九二七年,湖北黄麻县。
工农齐觉醒,要把革命办。
县委和区委,作过普宣传。
组织农协会,办起青年团,
大家联合起,苛捐杂税反!
直到九月间,才把主义变,
不想等‘三民’,一心要共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