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只冬日苏醒的蝉。他不过褪去了陈旧的表皮，如同风吹走了枯树叶，他把那些腐烂而破败的外层抖落下来。春天到了吗。
春天到了吗。这个世界仍然被寒冷和白雾笼罩着，昨日一根凋零的树枝，在泥土里耽捱了整个冬日，深蓝的忧郁缠绕住它，用八根胳膊和扭曲的脚绑住了它，脱不开它，终于支零破碎，黑惨惨的夜幕融化了枯枝与大地。
漫长的冬季，太长的日子了。而蝉一直在睡觉，人们所称之为虚度光阴，浑浑噩噩的日子，对他来说是生活的必要。可是蝉觉得自己，宁愿被允许活动起来，因为那些细碎的幻想，无端的梦境，困扰了一只蝉太久，这不是他该承受的。在深度下坠的梦里面，没有黑夜与白天，只有一片乌云，停留在广阔的沙漠上空，忍受仿佛顽石一样，毫无生机，尖锐而冷漠的干旱，沙砾偶尔翻滚，但大多数时间，那个地方死气沉沉。充满了死。
蝉想：那里充满了死。可是春天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春天充满了死。他赤裸身体，粉红色的肉暴露在阳光下，强烈的灼烧使他浑身刺痛。春天也是折磨人的，宛如将噩梦从剖开的脑里挖出来，再往伤口上面撒一把干燥脱水的沙砾，并且拿一根削尖了的石头，把钉子打进皮肤里。
蝉勉强地观察四周，蚂蚁们将青虫的尸体搬进洞穴，麻雀飞进灌木丛，又飞出来。一只黄鼠狼飞也式地奔出去。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觉得晕眩，而且阳光让它难受。
蝉想这里充满了死，可没有人意识到，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于是，他决定离开枝头，却不小心跌下了树。最终，经过一系列没有安排过的分配，它的头部给了蚂蚁，躯体遭麻雀捡去，翅膀被撕扯成了碎片，已经无法再属于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的剩余价值，只有深埋泥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