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县老张家信佛,家里大大小小的菩萨和佛祖塑像,填满了三个库房。不过听说,张家最值钱的,是一颗释迦牟尼的头像,栩栩如生,珍贵的很。
“九一八”的时候,蔡县第一个折了脊梁骨,姓刘的县长第一个站出来,卖力喊着拥护伪满政权的口号,成了给日本人办事的狗腿子。老张家是大户,整个蔡县有一半的地都是他家的,总之是很有影响力。刘县长换了“信仰”,总要安定人心吧,怎么搞呢?他想到了有钱有势的张家。
东北刚换了后妈没几天,就下了一场大雪,刘县长愣是被这雪堵在家里整整一个月,本以为事儿是耽搁了,可整个县的人似乎对于这政治上的事不太在意,一场大雪下来,再也没人提过。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过了一年,说是政府派出了特使微服在伪满洲国巡查,要所有当官的接待好。这姓刘的是真乐开了花。他本来就在蔡县这地头上当了十多年的土霸王,觉得再呆下去妨碍了自己大展拳脚,就第一个换了大旗,想换个主子升升官,结果这一年下来也还是在原地转了一圈。这次机会是来了,搞定了这个特使,一步登天也不是啥难事了吧。
这事是真巧了。刘县长昨天刚从道上知道了这秘密的宝贵消息,今天政府门口就来了两个自称是特使的人到了。刘县长屁颠儿的戴着个歪帽子就喘到了门口,头都没抬就先翻了个跟头,直接趴在了特使脚上。刘县长急忙爬起来,心里咯噔一声,想着怕是完了,头就顺势往上抬,看到了这两位特使的模样:一个穿着锃亮亮的皮鞋,黑条的西服裤,掉了扣子的黑西服,手里提着洋帽,面色蜡黄,头发却亮的发光;另一位穿着对大黄皮靴子,着一条灰色长褂,一副小墨镜挂在鼻头上,眼睛快挤到脑门上了。
这可是与平常见的当官的不一样的很,肯定是特使了!刘县长紧张的吞了口口水,裤子上的灰都没敢拍,帽子早就摔到边儿上了。
刘县长就开口了,我昨儿还盼着这特使什么时候能来我这小小的蔡县指导一下工作,没想到两位今天就大驾光临了,快请快请!
话一出口·,姓刘的前一秒还觉得自己真的是滴水不漏,十几年的县长不是白当的,下一秒就想自己掌嘴了。人家明明是微服出行的,自己还是小道得的消息,怎么就敢说自己盼着他们来呢?
然而这两位特使竟还了他一礼,话是没说,大摇大摆的进了大厅。刘县长也是高兴的跟在人家后边进去了。
下面的事就更神了。
穿西服的特使进门就将帽子甩在了桌子上,一脸严肃,张口就来,这位什么县长来着?也不管你叫什么,经本特使近日的调查,你整日在此地为非作歹,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呃……为虎作伥,私通义勇军,你可认罪?
这刘县长扑腾就跪下了,鼻涕眼泪说流就流,哭着喊着自己错了,希望特使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改过自新。这旁边的人也是都看呆了。这刘县长的副手也是纳闷了,心想他什么时候为虎作伥,还私通义勇军了?莫不是良心发现?这可是祖上积德啊。那位特使也是愣了一下,连忙咳嗽了一声,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语重心长地继续说,当然,我们也都是了解你的苦衷的,是吧?只要你一心悔改,我们当然会帮你的。另一个特使也是微微点头。
刘县长听了真是感激涕零,头使劲往地上摁,一口一个多谢两位特使再造之恩。一场活戏。
当天晚上,刘县长就在酒楼给两位特使摆了一场的大席,这两位特使也是很给面子,上什么吃什么,吃什么光什么,一干二净。
第二天一早,一队警卫兵就敲开了张家的大门,喊着要张显山出来答话。这张显山就是张家老爷子的名号。原来昨晚喝醉的时候,刘县长就从特使嘴里套出话来,说是家里老母亲从小就吃斋拜佛,特别信菩萨佛祖。不幸的是,老人家前些日子着了寒,加上年纪又大了,就摊在床上了。所以他就想在家里修个佛堂,让老人家在家里也能拜佛。说了一会,这位特使还哭了几句。结局是,佛堂修好了,可找不到合适的佛像给开了光送进这佛堂。于是这刘县长第二天就对张家下手了。
蔡县有耳朵的都知道,张家能一直坐在这,就是家里出了个留洋的儿子,听说回了乡就被日本人请去当了翻译官。刘县长又不傻,还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的。最后在想特使大还是翻译官大这事儿上,咬了咬牙,决定抱住特使这棵大树。
特使走的时候,对刘县长是大加赞赏,最后扬长而去。这位县长也是有苦说不出。张家老爷子是死活不肯交出佛像,最后还是走了火,听说老头子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到最后,也是一场活戏。没过几个月,特使的提拔没等来,张家带着日本人就把姓刘的搞进了大牢,死了。佛像呢?建国的时候,有个姓刘的姑娘把一颗满是灰渍的佛像上交给了政府,说是当初自家父辈好不容易从汉奸手里得来的,现在该是中国的了。
是那颗佛像吗?没人知道。